五湖觞啸
加入时间: 2009/08/22 文章: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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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0-3-17 周三, 上午3:47 标题: 诗歌现场:禁欲的,还是人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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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渔
一只小野鸭在冬日的湖面上,
孤单、稚嫩地叫着
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孤单、稚嫩地望着湖水。
如果我们知道自己就是两只 绵羊,
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
我会哭泣,你也会哭泣
在这浮世上。
——杨键《冬日》
对杨键的看法充满争议,誉之者惊为天人,毁之者谓为“非人”。韩东认为杨键是“90年代出现的最重要的也是最优秀的诗人”,柏桦更称杨键的诗歌是汉语之美的一极。我也听到过一些不公开的批评,比如杨键的复古心态、狭隘的文化观念、“存天理灭人欲”等等。而杨键依然是“那一个”杨键,他一点也不分裂,分裂的是观众。
从汉语之美的一极来看,杨键的诗作的确具有温柔敦厚的传统德性,质朴无华,美刺均出于慈悲。这与柏桦本人的“江南气质”和传统心态有相近之处。韩东对杨键的褒扬,则是出于他一贯的诗学理念——诗与真理的关系。由“诗”入“思”,在“求真”的观念下来思虑诗,那所抵达的“道”,无疑也被当成了诗歌的最终之物。杨键的诗学理念与此相近,他表述为“精研我的存在”。在这种紧张的精神生活面前,日常世俗的生活世界必然面临着删繁就简。用韩东的一个极端说法,诗歌在杨键乃是一种“泯灭自我”的工具。杨键的形象也基本与他的诗作浑然一体,隐逸,禁欲,宁静,致远,苦行,逃禅。他的诗作中没有敌人,没有女人,没有性,没有家庭生活。他可以对着一只冬日的野鸭默念人世的罪孽,但不会对街头的一个美女稍动凡心。他是一个“静观”的诗人,静观以便得“道”,包括他常常思考的“父母”、“兄弟”,这些在他眼里首先是一些 “基本词汇”,而非人。读他整本的诗集,这种“道学”的味道就更为明显。一湖、一塔、一树柳,他说他是一个“自然的诗人”,而这个自然仿佛一个高度抽象的世界。“我做了13年的工人,居然没有写过一首关于工厂的诗”,杨键的这句话真是让我吃惊不已。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工厂是一个“很难形成语言的地方”, 它不自然。
如此看来,“存天理灭人欲”的看法至少在它传统的意义上是成立的。这种“禁欲主义”理念对“求道”者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诱惑,它甚至会让人产生如此大胆的精神:就让世界毁灭吧,只要“道”永存!“朝闻道,夕死可矣”。这让我联想起尼采对禁欲主义者“苦行牧师”们的批判。尼采认为,禁欲主义者有三个伟大的词汇用来炫耀:贫穷、谦卑、贞洁。在此理念之下,苦行牧师们否定世俗、敌视生活、不相信感官、放弃性欲的遁世态度,使生命成为了通往其他存在的桥梁,变成了“以生命反对生命”(尼采《论道德的谱系》)。也就是说,当“求道”者为求道而翱翔于生活世界之上时,它本身就会演变为一种反生命意志。在这种意志支配下,生活世界本身变成了充满罪感、令人厌倦的所在。禁欲主义者同时也拥有了一种强权意志:非如此的世界,便是不值得活的!
不同的观者,带来不同的杨键。多角度评价说明多元的存在,就当下的精神状况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任何过于权威的声音,听上去都像重新回到了上世纪。
◎朵渔,诗人,现居天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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