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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岳新 不能读懂的诗就让它远走——另析张枣的《卡夫卡致菲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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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湖南墨音



加入时间: 2007/08/14
文章: 85

文章时间: 2010-3-11 周四, 上午5:34    标题: 王岳新 不能读懂的诗就让它远走——另析张枣的《卡夫卡致菲丽丝》 引用回复

一直以来,我们对弗兰茨·卡夫卡有种可笑的阐释,认为卡夫卡先生的作品,特别是《城堡》象征了什么。而更有甚者,写些厚厚的书,予以解释,这无非是诗意圈的外行。我想说的是,如果想读懂弗兰茨·卡夫卡,你必须是一位对自己作品(主要包括小说和诗歌)有特别责令的人,正试图把自己一生的感观放进里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些神秘的人,又怎会公开发表作品;你也必须是一位虔诚的苦行僧,我说是除了必要的身体反应外(性),没有对生活有其它要求,你活在你的文本里,在那里呼吸和畅游,你肯定对作品里所描绘的每一场景都异常挑剔,而在异常干净的文字里头,你从来不会好好地描写一个正常的人,甚至根本不描写人,而是写一种不能读懂的诗意;你却早已认识到,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妙的借口,在常人看来,你简直是一文不值,并带有浓重的忧郁症,或者精神病,但你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在构建一个宏大的个人精神空间;而到了真正的结局,你似乎洞破了人生的所有秘密,你所撰写的别人不能读懂的诗留着只可能是另一个伟大的灾难,你决定,就让它与你一起远走,进入那早已想象得到的静湖,温馨的母体。

我一直相信真正伟大的作品只有在异常孤独、异常安静中能看见灰尘在我周围显现的时候才会进入他们的世界。我对那些陈词滥调的解释嗤之以鼻,那纯粹是一种后现代主义的制造在作祟。于是,我怀着特别的心情进入了诗人张枣的《卡夫卡致菲丽丝》。

在我以下的析读中,我不会依次作毫无作用的猜词解句的游戏,我要说的,是我在异常安静的写作中,在诗人张枣,在弗兰茨·卡夫卡先生身上都曾碰到过的现象,我要把这些现象通过不能完全表达其意的文字公之于众或者设计一个空白的隐喻,以作为我追寻弗兰茨·卡夫卡式诗意远走路线的一个正式注脚。作为一个现代主义的“苦行僧”,女人和黑夜永远是他怀疑的重点。在《卡夫卡致菲丽丝》中,他终于发现了女人的短暂性,“去呀,我说,去帖紧那颗心:/‘我可否将你比作红玫瑰’/屋里浮满枝叶,屏息注视。”所以在后面的8节中,都未直写亲爱的“菲丽丝”了,这纯粹是一个苦行僧以“致菲丽丝”的名义来进一步凸显自己无法饱满的诗意。于是,我们在读第一节中,完全找不到可以“定格”的词句,他秘密地把此诗作为一种试验品,他试图在用诗歌的形式来描绘一种个人真正的秘密。于是,流动!无止尽的流动进入其中,从亲爱的菲丽丝到布拉格的雪夜,抓不到什么的流动席卷了一切,唯独留下了某种情绪的影子,清晰可见。

“致命的仍是突围。那最高的是/鸟”,“菲丽丝,我的鸟//我永远都接不到你”,“我们的突围便是无尽的转化”。终于,也是意料之中的,亲爱的“菲丽丝”成了他心中的神。而其它无数的事物,均在无尽的转化之中。他的“菲丽丝”,无法掳获的“菲丽丝”也就此成为他与文字的一种新的对峙。“文字醒来,拎着裙裾,朝向彼此,//并在地板上忧心忡忡地起舞”,而文字和菲丽丝在此刻都显得不那么可靠,“孤独中我沉吟着奇妙的自己”。

而怎么促使他摆脱亲爱的菲丽丝和文字的影子,怎么才能叙及真正的自己。因为“菲丽丝,今天又没有你的来信”,哦,一种对爱情的希望与绝望,痛苦的年轻人;“有什么突然摔碎,它们便隐去//隐回事物里,现在只留在阴影/对峙着那些仍然朗响的沉寂”,哦,文字不过是一种痛苦的籍口,敏感的年轻人。

那么他必须寻找到新的解脱来消解,来慢慢忘记这些。于是他执意地认为:“阅读就是谋杀:我不喜欢/孤独的人读我,灼急的/呼吸令我生厌;我们揪起/书,就象揪起自己的器官。”“不怕”,这是他给自己注入的新词汇。他是敏感、弱小的小动物,他开始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起名为他亲爱的“菲丽丝”的东西,哦,这样他就安全了,有他亲爱的“菲丽丝”作为弱小的他的庇护神,“世界突然显现。这是她的落叶”,“它们的生存永远在家中度过”,“采煤渣的孩子从霜结的房门/ 走出,望着光亮,脸上一片困惑”,哦,“人类没有棋手……”

于是他的一生变得漫长、长久而短暂、简约起来,他大致经历了暗恋、从文,用文当作自己弱小生命的籍口,先表示爱意,但又不解其中,转而否定文字,接着发现文字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发现阅读和发表他自己的习文都是一种罪过,因为他是隐藏着的苦行僧,他开始害怕这个庞大的世界,与他弱小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接着怎么办,他寻找着什么,他终于找到了遗忘中的他自认为亲爱着的菲丽丝,是的,菲丽丝,他开始以她的准许成文,虽然那只是他的一种精神质的幻想,他回不去了,从一开始对菲丽丝的暗恋就已注定他回不去了,他从未怀疑过他的菲丽丝,因为他在亲爱的菲丽丝的裙裾中窥得了一切,于是他甘愿成为小孩或者孩子,在大地上自由行走,他对此安然若梦,并不表示挣脱,而潜行其中的文字只是他生活的一个小小爱好,没什么其它,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甚至宁愿至死留住他亲爱的菲丽丝而不愿留住这些蠢胖的并不带给人安全的文稿。菲丽丝已是神,神已不需要任何其它。他至死都不认为他的这些文字有何成就,他就是这么想的。

“世界显现于一棵菩提树,/而只有树本身知道自己/来得太远,太深,太特殊”,他终于在远走前发现了最后的对应体,他欣喜地从翠密的叶间望见古堡,他怅然若失,他百转千回,最终,他还是未能回来,带着他那不能读懂的诗。

而后来关于他的故事,只是一种偶然,就算没有弗兰茨·卡夫卡,也有另一个卡夫卡,这个世界成千上万的卡夫卡,而菲丽丝只有一人,那是我们习文习到至深之后对最恋想那一个人的崇高敬意。那是我们的静湖、母体。而我们自己,宁愿成为一个测量员,一个死都不愿公开发表作品的卡夫卡,一个她之下的自由体,世界的新生儿,一个试图把诗意欲带远,也仿佛欲带近的隐身人。他。对,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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