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人
加入时间: 2007/08/17 文章: 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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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0-1-23 周六, 上午4:08 标题: 想起舒婷 王忠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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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舒婷,是在1987年6月的达赉湖畔,那是草原最美丽的时节。
舒婷应邀来参加达赉湖诗会,我和诗友们才有幸与她相识。潮浪拍岸的黎明,或是晚霞漂染湖面的黄昏,常在空气湿润的湖畔见到她,她掬湖水,她捡玛瑙石,她很普通很随和。与诗友聊天时,她颇有兴致,谈诗,也谈家常。她说她写诗是为了帮助生活,可写诗有时很痛苦,诗面对众多的眼睛说话,她不想让她的儿子陈思学写诗。她喜欢广交朋友,交普普通通的各界的朋友,那首著名的《致橡树》就是她写给她的一位朋友的。她不时掏出小本子,认真记下诗友的通讯录,而她送给你的名片,也只有名字、工作单位和电话号码,简简单单,头衔、官职一律化为乌有,毫不炫耀。那回大家围着她让她谈朦胧诗,她说她从来就反对让人读不懂的诗,也反对朦胧诗这个提法。她不喜欢把自己列入什么流派,她说一种诗歌流派成熟之时,也许是它衰败的开始。明快、直率和坦诚,深入人心,她的目光掠过每一张面孔,周周眼镜:“你们也得说说,别光听我说呀!”亲切感驱散了一切拘谨。于是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像辩论,也像答记者问,唠了好长时间,很热烈,很痛快。她转身跑回房间,说几件换洗衣服还在水盆里等着她呢。开会时,舒婷似乎不爱讲话,总是推辞:“聊天时把话都说完了。”一脸的真诚。可一阵接一阵的掌声紧逼她,她没有退路,只好说,简单而深刻。她的第一句话是:“诗可以写不好,但为人一定要好。”接着她告诉大家:最好的老师是书籍。她还说她写诗时很少考虑其它别的什么,主要是诗本身,主要是自己的感受,从生活和生命的意义出发。听她一席话,真有胜读十年书之感。那天,我久坐湖畔沙滩,面对烟波浩渺的达赉湖,浪涛在心间产生永远的涌动……达赉湖诗会结束后,舒婷和诗人黎焕颐、王燕生要到我的家乡看看,我当然喜出望外。我们坐火车从满州里出发,穿过一望无际的呼伦贝尔大草原,翻越巍巍高矗的大兴安岭,直达阿伦河畔的那吉镇。我比舒婷大几岁,一下车她学着北方人的样子叫我:“大哥,带我去市场走走。”没想到这位著名诗人竟喜欢逛市场。她告诉我,在鼓浪屿她几乎天天都去市场买菜,不少卖菜的老太太都认识她。在市场,她这看看,那问问,还会讲价,像很称职的家庭主妇。我说一路旅途疲劳,回去早点休息。她说睡觉前的任务是给丈夫写封信因为出来半个多月了。她对生活对家庭充满了深深的爱,她有一颗平常的心。
翌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我陪舒婷他们沿阿伦河溯流而上,去参观古老的鄂温克乡村,一路北国的田园风光使她兴奋不已。在莫尔顶民族村牧民涂宝玉家里,舒婷脱下鞋子,跟涂大娘盘腿坐在一铺炕上,品奶茶,嚼肉干,又说又笑,亲亲热热像一家人。走出老涂家用红柳编的院墙,舒婷就跨上高头大马,想要体验腾飞的感觉。她的勇敢与意志令人钦佩,也使我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她生来第一次骑马,我劝她小心一点,她微微一笑:“没关系!”说着挥鞭催马,在茫茫的草原上奔跑起来。老涂打起眼遮望着那腾飞的影子,连连叫好:“赛音!赛音!”黄昏前我们赶到查巴奇草原,那群群牛羊和片片彩色的野花,着实醉人。舒婷一头钻进绿浪,仿佛要把整个草原抱进怀里,兴致勃勃地高喊:“我要写诗啦!”在绿荫如伞的200多年的古神树下,听传说听民谣,看野猪舞看敖包山,舒婷也充满激情地舞蹈起来。她挽起我的手走进镜头,说留个纪念,说这里记忆最美好。离开小镇之前,我请舒婷一行到我家作客,尽地主之谊。那时我家住着矮小的平房,四壁空空,条件很差。可舒婷一进屋,就笑意融融,跟我的妻子唠家常,逗我的两个孩子玩,像一位远方来的亲戚。吃饭时,她只喝了一口酒,说友情酒必喝,而后就滴酒不沾,机智幽默地拒绝来自各方的劝酒,不时引出一阵阵欢悦的笑声。这天她讲了不少文坛佳话,还跟我说了一些诗的事情。妻子说,舒婷是个好人。这个深秋,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舒婷寄来了她新出版的诗集《鸢尾花》,还在信上告诉了她的家址,说她家的环境极美。心想该去厦门看看,可哪有机会呀。而后失去了联系,只是跟福建省作协秘书长朱谷忠通话时听他说,舒婷几次谈及北方的大草原和你。后来几次跟《福建文学》散文编辑小山通话中,问到舒婷时,她都说舒婷特忙,连她都很少见到舒婷。想念深深,心急也。整整22年过去,竟有机会去厦门了。2009年的四月,我携妻去厦门参加一个领奖活动,就住在临海的港湾大酒店里。这天一早,凭窗望海以后,便与妻子乘船过海,登上了美丽的鼓浪屿。说来也怪,仅打听问询一回,就找到了中华路13号。舒婷的家独门独院,深色扶栏,门窗明亮;院子里高大的木棉树、银杏树、龙眼树下,花草繁盛,绿意正浓。可惜舒婷不在家,一位戴眼镜的老妇人告诉我们:“舒婷到北京开会去了。”未能相见,顿觉遗憾,得诗一首:飞行来访梦频生,琴岛多情鼓浪迎。无言铁锁门上挂,人生难得再相逢。什么时候还能见到舒婷呢?我不知道,但她的身影不时浮现在眼前。每每想起舒婷,敬意便油然而生。作人,写诗乃至生活,好像有了努力的方向,尽管自己永远不能达到那种境界。榜样,活跃在心中的影子,总给人以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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