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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言宏 与黄梵谈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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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正文
陈白煜



加入时间: 2007/08/15
文章: 117

文章时间: 2010-1-20 周三, 上午3:07    标题: 何言宏 与黄梵谈诗 引用回复

何言宏:前一段时间,我为《作家》杂志赶写了一篇关于你的专论,本来在其中,也想讨论一下你的诗歌创作的,但是由于时间太紧,而且将它们与你的小说创作一并论述有点困难,因此便作罢了,今天我们就专门谈一下你的诗歌创作,谈一下作为诗人的黄梵。

黄 梵:是的,整体上,一些人不太习惯我有两个身份。因为在中国,身份单一可能更加有利。留意到这一点很重要,是时代分工过细造成的结果,从中能窥见时代对思维的限制。我很欣赏你的态度和用心,你愿意整体地看待一个人的作品,这样的批评家已寥寥无几。03年以来,我一直在研究古代画家,我的体会是,一些画的答案并不在画里,而在画家的诗或书法里。这也说明了精神的整体性,很难以偏盖全。比如,如果我不写诗,我小说的文体就会完全两样。

何言宏:实际上很多人都兼事诗歌与小说,具有诗人与小说家的双重身份。有的小说家起初就从事过诗歌写作,比如我们南京的苏童和毕飞宇,还有像阿来。你读苏童和毕飞宇的小说,一下子就能感觉到其中的诗性,特别是他们的语言。有一次阿来谈他的创作,谈了好长时间的聂鲁达,甚至背诵了他的很多诗句,很让我吃惊——你知道,我很喜欢聂鲁达的诗歌。阿来的作品其实也很诗意的。这让我时常会想到一个问题,即诗歌修养或诗歌创作的经历,对于小说家来说,究竟会意味着什么?

黄 梵:现在没几个小说批评家真正喜欢诗歌,这很荒唐也很不幸,在我看来,诗歌为一切写作难题制作了开门的钥匙。你我相投除了友情,大概还因为共同敬重诗歌。在当代,有一些小说家同时还享有诗人的声誉,比如张执浩、韩东、海男、路也、吴晨骏等等。谈及我的小说,批评家也经常使用一个词“诗性的语言”。诗性或诗意在小说中意味着什么?这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话题。我认为诗性或诗意大致是对写实的不满足,它企图产生脱离物象的飘逸感或飞翔感。在审美上,是对老实叙述的弥补,与文人画的“大写意”很接近。诗化还体现了一种态度,就是居高临下俯瞰苍生的超越态度,消除了紧贴物象的窘迫感。因为过分紧贴物象,你可能会被物象包含的趣味所左右。有人可能会说物象就是物象,哪来什么趣味?其实生活中的所有物象,都被公共趣味污染了,当你写到某个物象,与之相关的公共趣味就钻进了脑子,诗化是对公共趣味的清洗。当然,诗化不是唯一的清洗方式。比如,幽默也是一种清洗方式。所以,一个接受诗歌教养的小说家,也意味他手头有了间离或逾越公共趣味的锐利武器。

何言宏:虽然我们是老朋友了,但是对你写诗的经历了解得并不很多,甚至也不太清晰。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黄 梵:不管写得怎样,我还留着当年誊抄的第一首诗,叫《会友》,写于1983年秋天。我至今不太敢读这首诗,因为与诗相关的情感,当时把我折腾得够戗。写诗的目的说起来很奇怪,是为了停止那种情感。之前,我把这个任务寄托于研究数学或物理,但毫无效果。后来一写诗,个人生活的绝望就被转移了。当时,我爷爷喜欢这首诗,可以说他的赞美引爆了一个火药桶,叫我在精神混乱中抓住了诗歌这根稻草。我写诗大致来说经历了三个阶段,一开始只问内容,形式基本上是借用;接着,追求形式的冲动占了上风,只考虑形式是否出色;后来才慢慢找到形式与经验、情感等的平衡,迈入能够超越形式和技巧的阶段。

何言宏:什么情感啊?哈哈,是失恋吧?鲁迅的《野草》中有一首打油诗《我的失恋》,调侃当时盛行的失恋诗,很好玩的——“我的所爱在山腰,想去寻她山太高,低头无法泪沾袍。······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心惊”,后面还有“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糊涂”、“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使我神经衰弱”、和“从此翻脸不理我,不知何故兮——由她去罢”这样的诗句。虽然鲁迅作这样的调侃,但很多失恋诗,其实很不错的。古今中外,有很多诗人都写过失恋诗,像前面说的聂鲁达啊、叶芝啊,都写过杰出的失恋诗,某种意义上,真的是“失恋出诗人”啊!

黄 梵:是的,失恋出诗人,但不一定出诗,取决失恋时诗歌达到了何种功力。鲁迅的说法倒适合我这类诗人。我早期诗歌明显功力不足,所以没有失恋出什么好诗,但为我辟开了走向诗歌的道路。失恋与诗歌之所以有天然联系,大概与诗歌的审美作用有关。大致来说,人有把一切情绪审美化的倾向,与人把一切用品审美化的道理一样。情绪一旦被审美化,其实也就是对象化了,就使人与情绪之间有了间离感,诗歌就有了间接的精神治疗作用。当然,写散文或小说,同样能产生间离感,但由于诗歌的审美化程度最高,间离效果最好,加上篇幅短小,诗歌成为年轻人表达忧郁或失恋情绪的首选,便是理所当然。

何言宏:实际上,相比于你的小说,我更喜欢读你的诗。那天读完你送我的诗集《南京哀歌》,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止不住兴奋地打电话给你,还记得的吧?

黄 梵:当然记得。你读到第四十首和第七十首时,各给我打了一次电话。第四十首那次是在半夜,你说你抑制不了打电话的冲动。我一直听你说了半个多小时,它们让你共鸣,它们极富感染力,你因此理解了我的淡然和平静,你触到了它们背后深藏的忧伤和哀痛……我很感谢你,让我知道自己的诗还有点用,也让我肯定了后期对经验的重视。第二天,你又打了一次电话。但你第二次说的话,我几乎全忘了。不过,这件事让我对你有了新认识,你其实是一个诗人,是披着批评家外衣的诗人。

何言宏:它们背后所深藏着的忧伤和哀痛······我比较喜欢这一类诗,虽然很平静,其实有哀痛。你的《蝙蝠》啊、《中年》啊,还有《二胡手》、《感遇》等等,你的大部分诗作都有这种哀痛感,所以你才将诗集取名为《南京哀歌》?

黄 梵:我把一些诗冠以“南京哀歌”总题在杂志发表时,主编始终想改成比较乐观的标题,但因我以不发表相威胁,主编才罢了手。哀伤并不适合直接述说,我只想在处处平静的地方,让人感受到隐痛。就像让一个人走到门槛,给他朝门里一瞥的权利,你不必让他深陷宅院。我注重诗句在人心里产生的瞬间作用,希望它有劈开那些板结心灵的力量。一个人只要看得够深,都会是哀痛的,避免不了。给诗集取名“南京哀歌”,就是为了提示人类所处的忧郁之境。当我们急匆匆地奔向幸福,获得幸福的念头从此就折磨我们,让人从此不得安宁。

何言宏:觉得你的诗更能表现出你的精神世界,那种沉痛、灰暗、无奈与失败,那种回荡不已的哀伤,似乎很容易打动我。我很好奇你的诗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精神特征?

黄 梵:写诗到了上面所说的第三个阶段,不可避免要把自己贯注进去,情感、经验、体验等都会被带入到诗中。由于诗歌可以不假借他人的人格面具,或者说我干脆放弃了类似小说创造人物的方法,诗歌和个人的关系就密切起来,甚至可以说诗在写我。你概括的那些特征,不难理解。我感受和观察到的东西,并非深藏难窥,一旦视角不限于国家,一旦你注意到了人类的悖论困境,你绝对就有了元代文人的心态。当然原因与元代文人有所不同,元代文人还是因为家国之事。而我内心是觉得人类愚蠢。也许每个人都绝顶聪明,但合在一起的人类智力有时不超过一个小学生。核弹、地球暖化、污染就是证明。人类在千百遍地重复一些错误,不长记性,使得我在探究人生意义时,常有受挫感。我不信教,却认同犹太教贡献给世界的正义观,不过我不相信它能实现。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有一个简单而悲观的解释:人类有150万年的野蛮史,区区5000年的文明,不可能改变一些悲剧性的冲动。文明只是按照它的法则,把它们步步升级……离我很远的这些景观,对我影响反而最大,相反,紧贴我的那些生活挫折,对我的影响倒不很大。

何言宏:所以啊,你所说的挫折,或“受挫感”,并不一定是你具体的人生经历,而是你对人生根底的认识,是你的人生哲学。昨天我读陈乐民先生的新书《启蒙札记》,里面讲到伏尔泰对帕斯卡尔的批评时说,伏尔泰尽管遭受迫害,但还是乐观的、明朗的,而帕斯卡尔则相反。陈乐民先生因此比较喜欢伏尔泰,而我则相反,我想,你也一定更加倾向于帕斯卡尔。比如你的《古风》一诗中,就有这样的诗句:“纵使有一百年的幸福,你的心还是要渐次悲凉”。

黄 梵:伏尔泰要么自信有能力改变世界,要么认为人类的未来一片光明,否则就很难理解他的乐观。我没有他的英雄特质,不认为我能改变什么,也不相信人类最终能克服愚蠢。帕斯卡尔与伏尔泰很不一样,他更复杂、更深刻,他最先揭示了人的悖论境遇。我认为,他的想法是二十世纪文学思想的一个重要源头。我的诗里虽然含有大量的悖论想法,但不认为自己受了他的影响,但我更倾向帕斯卡尔是毫无疑问的。你很敏感,提到了《古风》里的对立,这大概也是我成诗的秘密。我喜欢从现实与终极的对立入手,展示过程和结果的相反冲动。其实很帕斯卡尔。

何言宏:唐晓渡曾经用“个人诗歌知识谱系”来表示一些诗人的诗歌资源,而王家新所爱用的词汇是“精神同类”,在这样的意义上,你的情况如何?主要受到哪些中外诗人的影响?

黄 梵:谱系说可能含有时间和个性的因素,相信影响的前后次序、影响的差异,都有重要性。同类说大概认为,同一类精神现象可以重复发生,所以去赞美精神的共性,等于是为这类精神划出边界。谱系一说比较符合我前期的情况,大致的顺序是歌德、顾城、北岛、庞德、柏桦,后来的情况有点复杂,我喜欢的诗人有时难以归为精神同类。比如策兰与弗罗斯特,拉金与王家新等。当一个诗人变得成熟,影响主要来自认识,技巧和风格的影响倒会消失无踪。比如,我喜欢弗罗斯特诗中纠缠的那一点清晰的神秘感。

何言宏:具体一下,他们对你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比如歌德、庞德、拉金、弗罗斯特、策兰,还有北岛、顾城、柏桦和王家新。其实,我更加感兴趣的是中国当代诗人对你的影响。

黄 梵:当代诗人都很忌讳谈别人的影响,仿佛那样就贬低了自己。我在这方面之所以毫无顾忌,是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能横空出世,能就地掘一个大海,不要相信那些鬼话,不要相信那些靠掩饰树立起来的个人神话。说到我自己,大致应该分成两类来谈,一类影响我的,一类我喜欢的。影响主要发生在写诗的早期,比如歌德的抒情诗和叙事诗,曾影响了我半年左右。他对我的影响大致与《诗经》相当,当我还不能把想法巧妙地藏在诗句里,他起了煽动诗情的作用。北岛和顾城的诗,是我当时的现代诗教本,一旦掌握了暗示与隐喻,等于就牺牲掉了歌德的影响,让我觉察到感情过剩的问题。柏桦使我看到了现代诗的另一种可能,比如他的《在清朝》曾经很让我着迷,古代风物竟可以那样进入现代诗,这个做法一下打开了我的视野。因为现代诗不仅面临如何接纳城市物象的问题,也面临如何接纳古代物象的问题。之前我对后者几乎没有信心,比如,86年我曾尝试把李白的诗译成新诗,没有成功(迄今我还没有看到成功的例子)。柏桦的《在清朝》让我意识到,用现代诗来接纳古代物象,必须发展出一些特定的技巧。至于我喜欢的诗人,实际上对我的写作倒没有太大影响。因为随着写作渐渐成熟,最易接受影响的阶段已经过去。与受影响不同,喜欢是对同行智慧和天才的钦佩,并不在乎与自己的诗歌理念相不相同。比如,我除了喜欢弗罗斯特、策兰、王家新、拉金、王小妮,还喜欢一些同辈诗人,如叶丽隽、张执浩、娜夜等等。娜夜有一首短诗《起风了》就相当出色,诗可以写得那么简单,又那么深邃。可惜我们当代有一个坏毛病,缺乏对一首好诗的敬重,我们总是期待一个诗人不停地写,以此证明他是否还是诗人。我们没有为一首好诗叫好的环境,而是期待一个诗人不停地制造垃圾。简直就像西班牙的维加时代。维加不得不写了一千三百部戏剧来维持他的名声,因为那个平庸而愚蠢的时代并不在乎好坏。

何言宏:在你的诗中,我最喜欢的是你的《中年》。好象很多人都喜欢它。有的诗人写了很多诗,可是没有代表作,这样,他作为一位诗人,说服力就很有限,而你是以不多的作品但却有着代表作的诗人,比如这首脍炙人口的《中年》。

黄 梵:只能说我比较幸运,总算有了所谓的代表作。你知道吗,我心里也有耿耿于怀的东西。记得早年读柏桦的《表达》,十分羡慕,因为那是柏桦的处女作,他似乎在一篇文章中也为此特别得意。我没有写出象样的处女作,这曾令我十分沮丧。后来我在一篇文章中索性宣布,自己是没有处女作的诗人。现在如果有人叫我遴选自己的代表作,我可能还是不知道哪一首最能代表全部的创作,也许我会不停列出一些篇目。“代表作”如果指的是众人的看法,我便无话可说,《中年》、《蝙蝠》、《二胡手》、《祖国》的确令不少人反应强烈,理应排在我其它诗的前面。

何言宏:在《作家》杂志关于你的专论中,文章开头,我就很认真地解读了你的《中年》,我那段文字是这样写的——“在这首诗中,我们能够很容易地体会到某种中年的松弛、宽厚与安详,在这样的中年,诗人的面容变得‘和善’,青春也显得‘多余’,这正如诗中所写的:‘即便有一条大河在我的身体里/它也一声不响’。但是在另一方面,在这种表面上的‘和善’与安详之下,却隐含着诗人对中年的无奈与反讽——‘从遥远的海港,到近处的钟山/日子都是一样陈旧/我拥抱的幸福,也陈旧得像一位烈妇/我一直被她揪着走······’。在如此温吞的中年,‘蒸汽’一般‘热烈’和充满着‘仇恨’青春虽然已‘退去’,但是在实际上,它仍然潜伏和奔突在‘我’的体内,成了一种不可忽视而且也许更加宽阔和雄浑的力量。在这首诗中,青春的新鲜、锐利与热烈,时时映照着中年的‘陈旧’与暗淡,并被诗人所深深地怀念。也正是这样的意义上,我们在诗的结尾所看到的光芒,虽然在表面上来自于‘好脾气的宝石’,但却仍然具有‘镰刀’的锋利与寒意,与夜空或世界构成着某种激烈的紧张。——这就是黄梵的中年,在平静与安详的表面实际上隐含着内在紧张的中年”。不知道你是否同意我的观点?

黄 梵:是的,你这段文字很准确,抓住了诗里的矛盾或说悖论。大致来说,与我整体的精神倾向有关,与我对世界的看法有关,我是这样看世界的:大悲观,小乐观。世界的不可理喻,肯定与世界无关,而是脱胎于人性中的矛盾,这才是我写作的真正依据。我并不关心这些矛盾如何解决,而是尽量把它们变成审美上有用的东西。《中年》正如你所说,它始终含有两个对立的声部,只不过它们此消彼长,中年是它们相互作用的残骸。不过面对任何阐释,一个诗人可能会说,文本其实比你说的还要复杂,这就是文学作品的特性。阐释是为了理解,而理解并不能抓住作品的全部复杂性。所以,作品还依赖直觉感受力,这大概就进入批评的盲区了吧。没办法,批评经常得面对这样的悖论。

何言宏:是啊,世界的荒谬和我们对它的悲观与绝望。你的诗歌对此表现得非常突出。对于人生和人性的挖掘,它们之中内在悖论的表现,那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以及实际上隐藏着这些感觉的表面上的无奈、平静、和淡然,甚至是笑意······

黄 梵:比如,死也许与宇宙的结构有关,而愿望始终想摆脱宇宙的结构,这就是生命的悖论。最先感知到人类结局的一群人,大概就是诗人,他们是先知,现实在他们眼里是那么不成气候,以致于十分荒谬。但他们又是把这些荒谬变成美的人。美是什么,美就是超越短暂、腐朽的企图,以便成为永恒。比如,人类早期的美感,基本与人类对健康的追求有关,那是延续种族、使种族永存的努力之一。当代由于过分讲究实用,导致我们头脑中知性的东西过多,这一点可以说很像古罗马,浪漫主义的表达只会叫我们觉得虚假可笑。所以,克制的表达比较合适当代,也适合我这个受过理工科训练的人。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已谈过这个问题,他把希腊悲剧归结为酒神和太阳神的较力问题。你说的平静、淡然、笑意等等,大概可以归为太阳神的力量。如果没有太阳神,与酒神相关的悲情、荒谬、冲突等,就很难使作品产生超凡的感染力。

何言宏:但是黄梵,我觉得你的诗歌总像是应该强化点什么,比如说······布罗斯基所说的那种“历史想象力”,陈超有一篇文章专门谈这个问题,谈得非常好。我觉得你的诗歌似乎应该在历史意识方面再自觉些。实际上像王家新,还有周伦佑的很多作品,这方面就很突出。

黄 梵:是的,你的提议很好。十年前我在一篇文章《第三者》中也谈过这个问题。历史意识也是另一种永恒的意识,或者说时间意识,如果不涉及它,人类就像是没有记忆的动物。我的作品基本只涉及了当代,它涉及的人类记忆不超过半个世纪。我强调了个人生活与当代人类作为的联系,这是经验和体验可以很好发挥作用的地盘。我之所以不轻易发挥“历史想象力”,是我还没有解决好诗歌的载体问题,或者说,一部分“历史想象力”已经交给小说去完成了。我一直想写长诗,电脑里已经有了八百行,但被我判定为失败。这就是我说的载体问题。我希望找到一个有更大容量的载体,以确保“历史想象力”的发挥。当代虽然已经有了很多长诗,但并不能给我想解决的问题提供多少参考。所以,在解决诗歌载体问题之前,我还是不轻易发挥“历史想象力”为好。

何言宏:我觉得你的很多诗作都很经得起细读,而我以为,这是衡量一首诗歌的品质,特别是其是否具有生命力的很重要的标志。

黄 梵:可能是经验和体验起了作用,我一直很警惕自己早期玩弄修辞的倾向。我现在大致把诗歌分为两类,一类是假借事物建立风格,一类是假借风格表达事物。我切身的体会是,后一类写作难度更大。依靠经验和体验,你须得敏感,同时要有过滤和分辨大量认识的能力,因为经验和体验极容易雷同,这也是我不肯大量写诗的原因,除非你捕捉到了非常独异的东西。你说的“生命力”大致与此有关,因为对某种风格的态度或偏好,相对来说比较脆弱,容易被时间或时代轻易舍弃。

何言宏:我们的“中国南京·现代汉诗研究计划”自创办以来,已经运作三年了,在诗歌界乃至于文学界都有很好的影响,可以说,我们俩,还有马铃薯兄弟等朋友都为此操了不少心,我想我们不妨谈一谈我们下一步的打算。

黄 梵:这几年我们搞诗歌排行榜和接手柔刚诗歌奖,得到很多朋友的无私支持,你、马铃薯兄弟、育邦等更是事事操心。我们之所以做这些事情,可以理解为想建立一种智识等级。因为目前的批评已经乱了套,批评界已经不买作品好坏的账,只买利益和名声大小的账,或者说,已经很少有批评家过着真正意义上的智识生活,如果智识等级不能在文学界建立起来,批评就只能是皇帝的新装,文学风气必定败坏无疑。不过,几年做下来我并不乐观,我们就像是堂吉可德,在向一架风车挑战,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你可能比我乐观。当然,我们还会继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通过编选有效的选本,举办更专业的文本研读活动,来矫正目前不热爱或脱离文本的批评倾向。

何言宏: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
黄 梵:210014南京理工大学人文学院诗学研究中心黄帆(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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