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诗人与农民"平等"

[五湖觞啸]

　　>>关于获奖

　　昨天，第二届中坤国际诗歌奖颁奖典礼在京举行，中国诗人北岛、阿拉伯诗人阿多尼斯、中国翻译家赵振江分别获得A、B、C三个奖项。今年79岁的阿多尼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对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在内的各个奖项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获得中坤国际诗歌奖的意义不可小觑，“因为它昭示着我的诗歌得到了中国读者的认可。”

　　看重获奖象征意义

　　由高兴、欧阳江河、树才、唐晓渡、西川、谢冕、翟永明组成的第二届中坤国际诗歌奖终评委会，经过投票评选出了A、B、C三个奖项，分别颁给北岛、阿多尼斯、赵振江。评委会对阿多尼斯诗歌的评价是：他诗中彰显的现代性，与阿拉伯世界中历来占据主流的保守理念实现了割裂，却与阿拉伯文化遗产中被遮蔽的变革精神完成了对接。他的诗往往穿越表象，直接书写最贴近存在本源的事物，同时不乏对现实的洞察与批判。他的诗因极富哲理和思想性而显得厚重，又借助想象和隐喻的翅膀而变得灵动。

　　年近80岁的阿多尼斯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藏在老花镜背后的双眼锐利而不失神采，时而又配合着面部表情闪烁着诡秘的光芒。对于获得本届中坤国际诗歌奖，阿翁表示，他觉得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在内的奖项，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也不会去考虑是否能获得。“我更看重的是获奖的象征意义。对我来说，获得中坤国际诗歌奖，象征着两个民族之间融洽的诗歌关系，以及中国诗歌界对我的认可。”在阿多尼斯看来，获奖不会增加获奖者作品的价值。“如果一个诗人过分考虑奖的话，他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

　　中坤国际诗歌奖具有终生成就奖性质，每位获奖者获得奖金8万元人民币。对于获得的这笔奖金，阿翁认为“从物质的角度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好事”。

　　>>关于身份

　　我的身份在不断丰富

　　阿多尼斯一生可谓颠沛流离，早年生于叙利亚，因参与一“泛叙利亚”社团而入狱半年，出狱后移居到黎巴嫩，1960年开始踏足法国，20年后定居巴黎。这样的背景，造成了他对故乡有着特殊的认识。在阿多尼斯看来，故乡或者祖国通常是从地理角度来说的，“大家都会觉得自己的故乡很美，但是你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你都会看到自然之美，有的不亚于你的故乡。故乡的另外一个层面是人，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个层面上的故乡，我更看中这个层面上的故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终极的故乡，这个故乡是和诗歌、和爱情一样被不断创作出来的，没有一个预先设定的故乡，我的故乡永远在前方。”

　　阿多尼斯说，虽然身处法国，他却没有因为身份焦虑而产生丝毫痛苦，“那些老是有身份焦虑的人是因为他们老是觉得自己有现成的身份，

　　就像穿上了一件衣服一样。”他说：“对我来说，身份意味着不断的寻找、探索和创造，因此我不会有焦虑感，不会因身份不确定而带来痛苦。我不是来自过去，而是来自未来，我的身份取决于对他者的开放、与别人的关系。比如，两次来到中国，我感觉自己的身份更丰富、更开放了。”

　　>>关于衰落

　　诗人和诗歌都有问题

　　对于当下诗歌日渐式微的境遇，阿多尼斯认为，诗歌的边缘化反射了人的边缘化，“在最初的社会，人是处在社会的第一位置。但现在，技术发展、政治制度、意识形态、宗教思想把人变成了工具，人就处于次要位置了。从这个角度讲，诗歌的边缘化恰恰表明人的边缘化。”阿多尼斯说，诗歌之所以出现危机，主要不是诗歌的危机，而是人出了问题，是人的危机。尽管这样说，阿多尼斯依然固执地认为，现在诗歌的衰落是个表面的现象，只是数量上少了，但不能说诗歌在质量上衰落了。

　　在阿多尼斯看来，诗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在于诗歌和诗人都有问题，这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现象是，很多诗人向外在的压力投降了，所以他们写一些简单化、商业化的诗，他们把写作变成了商品，考虑的仅仅是销量，诗歌等同于面

　　包、衣服。另外一种现象是，基于上述现象的对立面，有些诗人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有意识地写一些晦涩的、朦胧的诗歌，以别人看不懂为荣，这也是不对的。

　　阿多尼斯称，他写诗是基于两个原因：“第一，我是为了更好地认识自我，在写诗的过程中更深入地了解我自己；为了了解他人与世界；为了更好地生活。因为我生命的意义在于写作，如果不写，我就觉得活着没有意义。第二个层面，一个伟大的诗人，他在写作时不会去考虑大众，他能不能读懂我，能不能赞成我的观点。我不会去考虑这个。因为在我看来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大众，诗歌需要和大众保持一定距离，但是诗歌需要读者，而这个读者是可以和诗人进行对话的对象，所以一个诗人一首诗歌，越是自身表达得深刻，表达得美，表达得自然，它会越自然而然地与他人、读者产生联系、共鸣，而不是刻意去迎合大众。所以那些过多考虑大众的诗人必定是肤浅的诗人。”

　　阿多尼斯认为，过多考虑大众的诗人通常把大众看成一个阶层，把诗人看做是高于大众的阶层，要求诗歌屈尊降到大众的层面，让大众能够理解。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我认为人是平等的，诗人与农民是平等

　　的，诗歌要向读者靠拢，同时读者也要向诗歌靠拢，因为读者不仅是消费者，他还是创作者。这样的话，诗歌才能进步。否则诗歌就成了教谕式的。”

　　>>关于创作

　　诗人就像情人

　　尽管诗歌创作通常是年轻人的事，但阿多尼斯如今仍在坚持创作。对此，阿多尼斯讲述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在摩洛哥某大学演讲，演讲结束后一位漂亮的姑娘走上了讲台，“她说很欣赏我的观点，以至于爱上了我。我就对她说，我已经很老了，你还那么年轻，你去找个年轻的爱人吧。那姑娘说，你是个诗人，你还在乎年龄吗？这句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让我觉得，诗人就跟情人一样，诗歌就像爱情一样是没有年龄的，诗人是超越年龄的，诗歌也是超越时间的，诗人和诗歌一样是不会衰老的。”

　　这么多年来，阿多尼斯也坦言曾经有过创作瓶颈。“我也有写不出来的时候，而且经常碰到。不仅在写诗上，思考问题时也常常有想不下去的时候，觉得不能够表达自己。我之所有出现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自信能够做到比目前更好，我即将写出的诗歌比现在的还要好。碰到瓶颈后，我就不写了，但同时我会做多

　　样事情，比如我写随感，或者写自传，或者做做拼贴画。总而言之，我可能没在写诗，但我没有停止创作。”

　　尽管在法国生活多年，且熟悉法语，但阿多尼斯至今仍保持着用阿拉伯语写作。在他看来，阿拉伯语是世界上最优美的语言之一，古往今来都有伟大的诗人用阿拉伯语写作，同时它也是自然的、自由的语言。“另外，一个诗人要表现人的第一声呐喊，只有用母语才能准确表达。所以写诗歌一定要用母语，就像一个人可以有好几个父亲，但一定只有一个母亲一样。当然，写论文可以用外语写作。”

　　>>关于生活

　　平时爱吃植物

　　阿多尼斯曾经出版过一本诗集叫《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生活中的他也喜欢孤独的状态。“对于有些人来说，孤独可能意味着远离人群，只思考跟自己有关的事情。对我来说则不同，正如这本书的题目，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通过花园可以俯瞰人生万象。孤独使我更好地了解人，我喜欢把自己播种在天地，在天地间神游。比如我在巴黎家里的书桌前，一个人想象着遥远的北京，总之孤独让我与世界同在。如果真的要让我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起，反而我看不清人们，也看不清自己。”

　　生活中的阿多尼斯提倡简单健康的生活方式：“我平时爱吃植物，食物以蔬菜和鱼为主，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养生之道。我母亲今年106岁了，她就是这样生活的。”



　　■链接

　　中坤国际诗歌奖

　　中坤国际诗歌奖是北京中坤诗歌发展基金设立的一个民间性的诗歌奖项，由帕米尔文化艺术研究院主办，中国诗歌学会、北京大学中国新诗研究所协办。获奖者由组委会聘请具有广泛影响的海内外专业人士组成评委会，通过严格的评选程序产生。

　　中坤国际诗歌奖倡导诗歌中深切的人文关怀、批判精神和理想维度，在广泛的国际交流中促进中国当代诗歌的繁荣和发展。

　　中坤国际诗歌奖每两年举办一届，分别授予：全球范围内母语为中文，且创作成就卓著的诗人1名（A奖）；全球范围内母语为非中文，创作成就卓著，作品已被译为中文，且对中国当代诗歌写作有重要影响的诗人1-2名（B奖）；全球范围内对诗歌交流有突出贡献的中、外翻译家，批评家，出版家，诗歌活动家 1-2名（C奖）。

　　■阿多尼斯简介

　　阿拉伯诗人，全名阿里·艾哈迈德·赛义德·阿斯巴，1930年出生于叙利亚拉塔基亚一个阿拉维派家庭，1947年进入大马士革大学学习，1954年毕业于该校哲学专业。在此前后，他开始使用“阿多尼斯”笔名写作。

　　阿多尼斯是一位作品等身的诗人，在世界诗坛享有盛誉，屡获国际大奖，近年来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其有关诗歌革新与现代化的见解影响深远，并在阿拉伯世界引起很大争论。迄今共发表《风中的树叶》《大马士革的米赫亚尔之歌》《这是我的名字》等22部诗集，并著有文化、文学论著近20种及部分译著。其旨在重写阿拉伯思想史、文学史的巨著《稳定与变化》分4卷出版后，在整个阿拉伯文化界引起震动，被公认为研究阿拉伯文学及文化的经典著作。 2009年3月，其作品首部中译本《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由译林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