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
加入时间: 2009/08/11 文章: 70
|
时间: 2009-9-25 周五, 上午12:52 标题: 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文学 |
|
|
□核心提示
在今天,诗歌走向孤独、“诗人”成贬义词;人们不再关注小说文本,却对郭敬明、韩寒这样的80后文学偶像行踪趋之若鹜;不再严肃地看待文学动态,却对金庸当选中国作协名誉副主席的事件谈笑风生……著名诗人杨克认为,一方面,全球化带来的趋同的文学情思和文学技巧困扰着中国作家的表达;另一方面,商业社会、多媒体时代带来的文学泛娱乐化、作家明星化困扰着纯文学的生存。杨克以一个遭遇者的身份,挑起一个话题:“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文学”,在岭南大讲坛· 文化论坛上引发争鸣。
全球化语境下,中国文学在丧失独特性?面临农业社会向工业化、商业化转型的嬗变之期,中国作家如何找到自己在世界文学版图里的坐标?杨克颇为感性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观点精华
经济全球化:文学审美更趋近
范小清获鲁迅文学奖小说《城乡简史》,写城市里一个叫自清的人在一次给贫困山区中学捐书的时候,错误捐出了一本很厚的笔记本。笔记本被一个农村孩子王小才带回家里,王小才在笔记本里看到一个词叫香薰精油,是自清用679块钱买的,王小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问他爸爸王才。最后村里没有一个农民知道什么叫香薰精油,农民只知道花生油、菜油。王才很生气,说我们农民真是白活了,城市里面都买了这么贵的东西,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他就决定到城市去打工,收破烂、收废纸,周折了很多年,最后经过一个美容店门口,看到挂着“香薰精油”的广告,才最终知道什么是香薰精油。
这篇小说写的是中国农村跟城市的差距和这些年的变化。它反映了什么样的全球化语境呢?就是我们广东人常说的一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经济全球化带来一个变化,资本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往不太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流动,劳动力就由欠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往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流动。
经济全球化首先带来文化上的变化,在审美上对我们的文化产主影响,第一种是价值观趋近化,第二种是审美同质化。我们原来的世界每一个地方跟另一个地方的区别是很大的,现在价值观、审美观越来越接近。比如去年北京奥运会最著名的口号叫“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这种提法也体现了一种全球化的潜意识在里面。
全球化第二个变化是带给我们生态和环境意识的觉醒。上世纪90年代,作家余华来广东,我领他去珠江三角洲跑了一趟,那时珠三角城市化、工业化的进程已经很充分了。我们到深圳一个特别发达的农村,住在一个宾馆里面,女服务员跟余华聊天,说你们是做什么的?余华说我们是作协的。女孩说,我在中山做过好多年鞋,然后跟他讨论鞋怎么做,说了几十分钟。这个事情让我感触特别深,多年以后我写了一首诗——《东莞遇见一小块稻田》:厂房的脚趾缝/矮脚稻/拼命抱住最后一些土/它的根锚/疲惫地张着/愤怒的手想从泥里抠出鸟声和虫叫。
全球化带来第三个变化是本土意识的觉醒和自觉。东莞有个“打工诗人”叫郑小琼,她是四川南充人,中专毕业学了护士,后来到东莞五金厂打工,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她写过一首诗叫《黄麻岭》,写她在五金厂、塑料厂干活的感受。她还写过一些散文,说她在南方一家五金厂接触这些铁零件、铁钻头、铁制品,她对钢铁这种东西很敏感,她写过手指被车刀碰了一下的疼痛。我编《中国新诗年鉴》的时候给她写了一个评语:“她将比同行人更深刻地体验生命的疼痛,呈现一种南方经验,真实地告诉我们当下的中国底层群体的生存本相”。我觉得郑小琼的写作里面也代表了全球语境下的本土意识,因为现代化的进程中,总是有人作出牺牲。
中央文明办和6个部委在国庆期间推出一批新书,很多是广东 “打工作家”写的,比如王十月、于怀岸、曾楚桥,包括郑小琼。这次出100本书,一个省平均不到3本,但是广东特别多,就证明打工的人在广东可能是最多的一个地方,这也是全球化背景下产生的打工文学,中国本土意识的文学也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文学是消费的符号,打工文学也构造了符号。我觉得王十月是非常好的小说家,郑小琼是非常好的诗人。
信息全球化:所有人都是作家
经济全球化还有一个方面是信息全球化,这也带来了写作上的变化,有一批80后的作家,如郭敬明、韩寒、张悦然、春树,还有一个李傻傻等,现在叫80后, 我主张叫“E时代”,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主要是在互联网上发表作品的,贴在网上点击率很高,然后就有出版商去找你,然后就出版了。
全球化语境还带来另外一个现象,广东网络文学现场,比如“红袖添香”,注册的作者超过100万,原创作品超过300万部,包括短片,每天的投稿量超过1万篇,平均30秒钟长篇小说就有更新,因为无数人在写。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其中有一个潮汕的小学老师,他作品的点击量有2000多万,如果不是在信息全球化的时代,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慕容雪村说,10年后不会再有网络文学这个词,只有文学,也不会再有网络作家,所有人都是作家,因为10 年后所有作家都会在网络上发表作品,这个时候我想网络作家跟传统作家,网络文学跟传统文学就是一伙的。就像以前的诗歌,开头是刻在竹子上,写在墙上,但是最后都叫诗歌。
全球化给文学也带来一些负面影响,一种是批评的传媒化变成了批评的娱乐化、轻型化,然后变成恶搞。以前关于作家的评论都是教授或者文学批评家来阐述,但是,近年来大众对文学的信息基本上来自传媒,而不是来自专业的批评了。精英文学批评跟传媒文学批评有什么区别呢?前者讲文本,要解读那个文本;但后者讨论文学大多数讨论的是吸引眼球的话题,比如不讨论金庸的作品行不行,而讨论他当选作协名誉副主席的事情。所以说,中国大众对于当代文学印象是总体暗淡,个体辉煌。
□记者访谈
杨克:中国文学不能只做二传手
记者:有人认为,中国当代文学近30年还在以西方文学各种技巧为师,比如现在流行的魔幻现实主义、后现代等等,却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
杨克:全球化语境中,西方文学确实对中国文学产生了一些影响,比如文学技术上的影响。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中国作家余华、苏童都在学一个句子,那是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开篇第一句话:“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因为以往,我们的写作只有3种时态——过去时、将来时和现在时,现在,这3种时态都融进到这个句子里了。
但是当代文学不能只在西方文学影响下写作,我们不能只是做学生,只是做二传手,东方文化应该有一种自信,从自己的文化中找到一种新的元素。中国当代作家应该发挥东方人的价值观和审美观,必须提供一种写作艺术上的不同,而不仅仅是故事上的不同。就如拉美魔幻现实主义风行全球,就是因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写作艺术上的新经验。
记者:全球化语境下,中国人也开始关注诺贝尔文学奖,并且频频与其失之交臂,如何分析这种失落?
杨克:我们提到世界文学,一般就是指欧美文学,很少去关注泰国、菲律宾的作家。可见,全球化从经济领域开始,已经渗透到文学文化领域。其实,中国自古文学传统不讲究评奖,现代文学中的鲁迅巴金也没有获什么奖,但全球化打破了这一局面,即使对于文学,我们也开始引入西方评价体系。
有一个人非常有趣,同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和普利策奖的美国女作家赛珍珠,她后来加入了中国国籍,她曾经说过,中国(古典文学)对她有很深的影响,并且她的作品《大地》三部曲“对中国农民生活进行了史诗般”的叙述。这就说明,中国文学的成就、中国文化的影响早已经不需要一个西方的文学奖项去证明。
即使是中国当代文学,我也认为一些作家具备世界水平,比如莫言,他有非常强烈的独特性。但是因为诺贝尔文学奖的话语权仍然以欧美文学为主导的,中国当代文学就难逃边缘化的境况。
记者 李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