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民
加入时间: 2007/08/24 文章: 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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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9-8-16 周日, 上午8:00 标题: 《巴黎的忧郁》不是一本地理导游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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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佳玮
(法)波德莱尔 著,郭宏安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9年5月
19世纪的巴黎,拱廊的出现使城市成为花园。《新闻报》的报道、大仲马的连载小说和纸醉金迷的商品与大众美术,使巴黎如梦似幻。可是对波德莱尔来说,这种梦幻像油画颜料般浓郁而不真实。他不像巴尔扎克那样把巴黎尽收眼底,然后吐气开声的宏伟叙述。他在人群中隐居,不断搬迁,每一个他见过的巴黎人都是他心湖中的一点雨,一片涟漪。密集的人群使他的心绪中波澜横生,而又隐藏着阴影。因此,他有源源不断的灵感,但却是破碎的、密集的和阴暗的
工业文明及大量报纸,使时代从旷野变成了城市。人群的处境产生了巨大变化。当诗歌和其他文本体裁一样被批量生产、诗人被城市的人群拥挤围绕时,古典文明被湮没了。这算是巴黎的拱廊对时代的反讽:当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花园化之后,花园本身的诗情画意消失不见。时代与人群使城市变得破碎而不易捕捉,波德莱尔于是出现,用一种既古典又反古典的矛盾体裁来致敬。
波德莱尔的巴黎不像雨果,有无数宏伟思想连缀其戏剧性场面;不像欧仁·苏,有那些精巧的情节牵连。他的巴黎是许多破碎的意象和断想,还夹杂着大麻和鸦片邪恶的氤氲芬芳。如果不是他而是一个庸者来写作,你会觉得那只是疯子的无节律呓语。可是,毕竟他是波德莱尔。《巴黎的忧郁》是他刻意打散的镜子,是他刻意“剁碎、去掉脊椎骨”的蛇。
蛇这个意象,也许是波德莱尔最适合的模型。葛饰北斋画中的花叶之下,冯梦龙小说里的钱塘之畔,克里奥帕特拉的无花果篮里,都有着那么一条碧森森的东西。光明与阴暗,奇妙的混成一体。蛇诱惑了伊甸园的那两位,使他们离开天堂。这是蛇的本性或曰命运:世界的美好与阴暗在它身上的花纹间参差毕现,幻影夸张。《巴黎的忧郁》就像一条幽绿黑暗的蛇,似乎柔若无骨,但波德莱尔的诗人经历赋予了文本内核。他的天才使这些破碎的文本最后居然还形成了一个优美的整体。
多年之后,纪德们会讨论波德莱尔的开创意义——他的现代性,他的矛盾、反讽、古典与阴暗。但19世纪中期的他,未必想得了那么远。伟大的作品产生,理论与解释随后。对波德莱尔来说,他的开创意义也许仅仅因为,巴黎在他生活的年代第一个成为纸醉金迷又阴暗庞杂的首都,他拥有先于其他人的体验。他对十四行诗的热爱代表着他对古典传统的尊崇,但他的居无定所和对巴黎人群的敏感,又让他成为时代最早感受到工业文明压抑的诗人。他是一个兼具现代审美自觉性和古典精神的人。于是,他被巴黎折磨、愉悦与培养之后,成为了集合巴黎光明与阴暗面的儿子。
因此,如果你觉得《巴黎的忧郁》里缺少巴黎的建筑、街区、人民与浪漫情调的描写,那并非偶然:《巴黎的忧郁》不是一本地理导游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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