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仲陵
加入时间: 2007/08/23 文章: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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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9-7-07 周二, 上午2:50 标题: 技术时代的精神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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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企及的人物:数学天空的群星闪耀》蔡天新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5月第1版
作家简介蔡天新,1963年生,1978年考入山东大学数学系,1987年获博士学位,今为浙江大学数学系教授,诗人、作家。著有诗集《世界的海洋》、随笔集《数字和玫瑰》、回忆录《毛时代的童年》等。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诗意地栖居在数学的世界里,是蔡天新身体力行的准则。
《难以企及的人物:数学天空的群星闪耀》由十七篇随笔和一则访谈组成,主要探讨了数学史上各个时期的代表性人物,他们的内心世界、成长经历和成才环境,他们的贡献、思想、个性和生活观念。至于数学与文学,这个非常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尤其针对当前中学就已文理分科的情况,本书提出一些全新的观点。以下选发的访谈部分则是关于数学的外延,涉及诗歌与写作、读书与成才、青年与旅行等年轻人关心的话题。
一诗歌与写作
楼:现在诗歌写作在很多人看来基本上属于个人的安慰了,真正伟大的作品越来越少了,我的意思是如今的作家已经没有为人类作出贡献的机会和智力了。
蔡:这个观点听起来比较悲观。诗歌除了相互安慰以外,还能够给机械单调的生活带来活力和启示。我认为真正的诗歌应该提升诗人的生活质量,而不是像现在人们所想的那样使得生活一团糟。的确,相当一部分人一离开学校(有的甚至没离开)就不读诗歌了。中国诗歌界的现状的确有些差强人意,但我们不能因为个别或比较普遍的事例就变得麻木不仁。至于伟大的作品那是相对的,需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做出判断。
楼:读您的随笔集《数字和玫瑰》,除了赏心悦目的文笔以外,也十分惊叹您渊博的知识。可您却说您家中的藏书并不多,您认为写作与阅读是一种什么关系?
蔡:这恐怕与理解力和表达方式有关系。其实有些材料属于公共资源,但当你用一种独特的角度和语言去叙述时,阅读者会获得一种新鲜的感觉。有许多写作者阅读的目的是为了写作,那样会丧失很多乐趣,会让人觉得枯燥乏味。作家必须要保持比常人更多的好奇心,他或她的文字才会生动,才有可能打动别人。
楼:不久以前在书店里看到您的译作集《美洲译诗文选》,您似乎有意变换不同的创作方式,是这样吗?我从网上了解到,您在翻译方面也有着很好的信誉。
蔡:这几乎是我在过去十多年间陆续翻译出来的全部文字,其中北美作家与南美作家、英语作家与西语作家的比例大约是四比六。很早以前我就意识到了,翻译也是学习和提高的过程,不仅对于写作,还有语言本身。如果不是为了阅读拉丁美洲作家的作品,我可能不会那么努力地学习西班牙语。通过翻译,我与自己喜爱的作家在心灵上得以亲近,我认为每一个语种的作家都应该做一下尝试。与画家和音乐家们相比,这或许是我们唯一优越的地方。
楼:现在有一些中学生出版了长篇小说,更多的人埋头于功课,您如何看待现行的高考制度?
蔡:我注意到这些小说的读者几乎全是作者的同龄人,而优秀的童话和卡通片还吸引了不少成年读者和观众。这至少说明了两点:一是现行的语文教材、文学读物以及教学方式已无法满足青少年的阅读和审美需要,二是相当一部分学生厌倦了目前的应试制度。我个人认为现行的高考制度弊大于利,它从小就剥夺了孩子们享受生活和自我判断的权利。举例来说,为何他们每天都得有家庭作业?
二读书与成才
楼:目前中国有许多有钱人家把子女送到国外留学,您如何看待这个现象?
蔡:这应该是一桩好事,至于效果如何关键要看家长送子女出去的目的。是为了学到本领、增长见识、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还是为了镀金,甚或攀比?我相信,只要国门敞开、经济繁荣,这种现象就会持续下去。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期待着有更多国内的年轻人包括大学生利用假期或短期休学去国外旅行(不是那种十天里去很多国家的旅游团),了解外面的世界。
楼:在我看来,通过阅读是可以获得优雅和教养的,可是有很多人就是走不上正道。
蔡:这里面主要有一个环境因素,此外,还有一个阅读习惯的问题,教养或优雅不是短时间能够获得的。记得上个世纪最后一个夏天,我在罗马参加了一次数学会议以后,途经巴黎逗留了几天,再转乘飞机经上海返回杭州。一路上印象最深刻的并非语言、肤色、服饰、建筑、气温或时间的变化,而是地铁车厢里的阅读氛围。同样是少男少女,巴黎人手里捧着的是书籍,罗马人手里拿着的是杂志,而上海人手里展开的是报纸。这当然不是地铁车厢里的普遍风景,大多数乘客还是世界大同,他们或者相互交谈,或者闭目养神。
楼:在您看来,大学的使命是什么?读书和学问的最终价值是什么?
蔡:我们所做的一切(包括读书和学问)应该是为了提高自身和他人的生活质量。大学的主要使命在于培养优秀的人才。不过,优秀的品质不是偶然造就出来的,好的教育体制的功能就是增加或大大增加这种可能性。我认为有必要讨论一下,对大学来说,哪些事情更重要?是多聘请几位院士做兼职教授、多设置几个“长江学者”岗位、多增加几个博士后流动站、多获得几项国家级大奖,还是拥有一座高品位的博物馆、一家享有盛誉的人文期刊、一个开放型的自由论坛、一份学生自办的(内部准印的)日报?另外,大学应该和社会融为一体。当一所大学所在地的公民像关心自己的企业、公司、社区、球队那样关心这所大学,这所大学的教育就算成功了,这也是一流的大学必须要做到的。
楼:您轻轻松松地就做了通才,您如何看待从中学开始的文理分科?科学与人文怎样才能更好地结合起来?
蔡:首先我想说明一下,在很多人的头脑里,科学意味着技能,而人文意味着知识。甚至在一部分家长眼里,科学工作者脚踏实地地做事,而人文学者则夸夸其谈地说话。其实,科学与人文是文明的两个组成部分,就好比一个生命的诞生离不开父母亲的共同孕育。我们知道,现代社会的发展趋势是两性差异越来越少,同样,科学与人文的分野也会变得不那么明显。如果我们在观念上有所调整,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也会变得更加容易和美好。就我个人而言,当然是反对过早的文理分科。我认为,只要对世界始终怀有一颗好奇和探究之心,始终拥有活跃丰富的想像力,就不难成为一个文理兼备的人才。
楼:对文科生学习数学,您有什么好建议吗?是否有打算写一本这方面的教材?
蔡:我想对他们来说,了解数学的历史、数学思想,还有数学家的精神世界可能更为重要,也更有价值。一直以来,我有意写作这样一本书,但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计划。(注:蔡天新著《数学与人类文明》已于2008年由浙江大学出版社推出)
三青年与旅行
楼:您游历了那么多国家,您觉得游历对自身的提高有很大帮助吗?
蔡: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想必这是有道理的。我个人的经历非常简单,从校园到校园,从未有机会直接介入社会,至今以为是平生一大憾事。周游列国让我增长了见识,也对自己有了较好的了解,加上阅读和写作,可以说我是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认识了自己,同时也在认识自己的过程中认识了世界。当然,游历并非人人所需要的,佛陀释迦牟尼和大哲学家康德均生活在非常狭小的范围内,甚至没去过两百公里以外的地方。
楼:您在您所著的《数字和玫瑰》的序言里区分了旅行者和旅游者,您能再和我们谈谈吗?
蔡:一个旅行者除了通常的游览观光和增长见识以外,还带有另外的目的,或者说怀有某种特殊的使命。虽然每个人本质上都有浪漫的情怀,但一个旅行者通常更愿意细细品味旅途中的每个细节,而一个旅游者则希望一切安排停当。我想,一个人的交往能力、文化涵养和求知的欲望,以及可以支配的时间多寡决定了他或她的出游方式。在欧美各国,年轻的学子们都有漫游的传统,星罗棋布的青年旅店、各种各样的优惠票价(二十六岁是一个界限)都在推波助澜,近年来,日韩等国的青年也加入了其中。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国的青年会成为这支队伍的主力军。
楼:我记得许多作家都喜欢游历,比如赫尔曼·黑塞,您认为旅行与写作两者之间是否有着一些秘密而友爱的关系呢?
蔡:秘密而友爱,这两个词用得好。不过既然是秘密,我也不大说得出来,只能自己意会吧。在这里我想谈一点个人的看法,我认为中国文学一直未能进入世界文学的主流,主要的原因在于缺乏交流,语言的、身体的、目光的交流。还有一点,我们一直缺少受到普遍尊敬的在世人物,这样的人物并非没有,而是我们缺少宽容之心。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旅行正好提供了一种最佳的观察和交流途径。对一个作家来说,旅行与其说是为了寻找灵感,不如说是调整或保持自己的写作状态。
楼:在这个技术或商业时代的今天,不少青年人对未来感到迷惘,您对他们有什么忠告吗?
蔡: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不像你们,没出校门就面临了许多诱惑,或者说是压力。其实你们的生活条件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但人总是不自觉地要做横向比较。我觉得大家不妨把眼光放得远一点,我相信,你们能看到的世界一定比我能看到的要美好。以住房这个目前最令人伤脑筋的问题为例,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再过十年或十五年,大多数人会迁往郊区,何必现在就把一生捆绑在一套昂贵的市内公寓上呢。从某种意义上讲,房价的上涨取决于青年人,当一座城市的青年人都急于想拥有一套舒适公寓时,房价自然会节节攀高。据我所知,大多数西方人把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用于旅游或度假,这也是降低房价的有效途径。换句话说,我们牺牲了许多生活乐趣来自抬房价。与此同时,这一现象也严重阻碍了我们对未来的思考和向往。
访问者:楼巍(浙大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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