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诗经》里的爱情

[欧阳仲陵]

□滕树军
　　　　《诗经》因爱情而鲜活，因爱情而璀璨。
它的光华穿透三千年的时空，唤起人们对爱情生活的热望，引起心灵深处的轰响，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邶风·击鼓》）、 “活着不能同住一室，但愿死后葬于同一墓穴” (《大王·大车》)的爱情盟誓，熠熠闪亮着人性的光辉。
一
翻越三千年的千山万水，我震慑于《诗经》旷世持久的力量。时间在流逝，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郑风·子衿》)、“知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王风·黍离》)的真情却静静地流入我们的血脉，与生命融为一体，成为人类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回头看去，《诗经》实至名归地成为了文学的重要渊源。
燕子展开如剪般的尾翼，上下翩跹于蓝蓝的天际；目送她远行，直到眺望不到她的身影，站在风声渐起的郊外，泪如雨下。生离死别是人类难以逃脱的情障，伤别离的悲哀随着燕子的翩飞而流动（《邶风·燕燕》）。《燕燕》就自然成为千古送别诗歌之祖。
在皎洁明亮的月光下，婷婷站立着一位佳人，她妩媚动人，身影窈窕，举止轻盈，远望着这位婀娜多姿、充满魅力的美人，让人可望而不可即，陡生心头的烦忧，更让旁观者产生无限的遐想（《陈风·月出》）。《月出》自然无愧于历代评论家誉为的“见月怀人”的诗之先河。
葛藤缠绕着荆条，蔹草蔓生在野郊，一座孤坟隐没于荒草之中，最亲爱的人已经故去。但我要坚强地走过，等到百年之后，葬入他的坟墓，与他永远相伴（《唐风· 葛生》）。《葛生》是悲痛的，但更多地从逝者的身上领悟了生命的真谛，勇敢地面对死亡并超越了死亡。真挚的情怀让心灵得到洗涤与升华，感天地、泣鬼神。《葛生》亦被后人称为悼亡诗之祖。
难怪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诗经》文学的高度，在当时可以领略到了，我们似乎听到远古传来的一咏三叹，歌唱着的行者的脚步声。
二
伴随着脚步声，不自主地走进了《诗经》,洞悉了柔情浪漫的意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小雅·采薇》）杨柳是春天的使者，是情感的化身。在这杨柳飘飞的时节，岸边的杨柳环抱了人生依依不舍的别离泪。爱人惜别时的一双泪眼，常常让人从梦境中惊醒。如今，我冒着纷飞的大雪归来，可心中的苦痛又有谁知道。斗转星移，一切是否已物是人非，心爱的人你在哪里？这感伤的情节同样感染着我们的情绪，仿佛我们就身在其中，《采薇》成为千古名句的魅力也许就在这里。
其实，诗的更高境界更在于 “言有尽而意无穷。”《秦风·蒹葭》就是最好的例证。
深秋，河边的芦苇丛生，白絮飘飞，天地间一片苍茫。诗人踽踽独行，怀抱着对佳人的想望。而那位佳人，却要逆流而上，踏着艰难险阻与漫漫路程。顺着水流的方向，她仿佛就在前方，遥遥相望，站在水的中央。这样飘逸出尘，可遇却不可求的意境，可以让人“默默地咀嚼”，如“白莲清芬，万种风华”（《秦风·蒹葭》）。
《诗经》的意境是一位“窈窕淑女”，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主动追求爱情的女子，更是美得像朵锦葵，送我一把花椒的女子。
这时，一曲淳朴的诗歌，从心底歌唱着桃树的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并期盼自己的婚姻美满幸福。诗歌没有浓墨重彩，只是平平淡淡地讲述着一位待嫁女子，倚在窗前，目光迎送着盛开的桃花，想象着自己的婚嫁，（《周南·桃夭》）在这桃花缤纷的画卷中，简单与质朴成为风景的元素。但却描绘了人生的最高境界，也是艺术殿堂的最高境界——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
三
《诗经》的爱情是原野里茂盛的草木，是低吟浅唱的水鸟，更是一群鲜活多姿的女子形象。
《诗经》爱情是超世绝俗的，也是现实的。纤纤细指像初生的茅芽，细白柔嫩；皮肤如凝脂一样洁白光滑，腕子白晳修长，有如天牛虫，牙齿白如葫芦子似的整齐；额头宽展，长长的眉毛细细弯弯，轻盈一笑，显现两个迷人的酒窝，妩媚好看，一双悠忽的眼睛黑白分明《卫风·硕人》。我们不得不感叹自然造化的神奇，为我们提供了孤本极品的美，让我们只有欣赏的空间，却没有重复的余地。
《诗经》女人的爱是温柔的，也是狂野的。“未见君子，忧心如醉。”（《秦风·晨风》）推开窗户，忽见成对的鸟儿从茂密的树林中飞过，山上的栎树更加茂密，下山山梨树更加挺拔，我那久别不归的丈夫，你为什么还不回来？没有看到你，我的心恍惚如醉酒一般，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这情感之重，竟夺去人的心智，爱极生嗔，令人震憾。爱到极处竟也忘我。
梅子刚刚成熟，还有七成挂在树上，想追求我的男士，趁着吉日来提亲吧！梅子多数成熟落地，只剩下三成挂在树上，想追求我的男士，趁着今朝就来提亲吧！梅子全都成熟落地，要用浅筐来拾取，想追求我的男士，不用准备聘礼，马上答应嫁给你！（《召南·摽有梅》）
人生如树，一如梅树的春夏秋冬，其时其序，实不容蹉跎。直白大胆地求爱，是女子内心深处情感真实的流露，这种勇气是人生性情的真潇洒，真自我。这么热烈、俏皮的女子难道不值得你去追求吗？
《诗经》的爱情是幽怨的，也是刚烈的。桑叶即将飘落，枯黄而斑驳。自从我嫁到你家，过了三年穷苦的生活。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却变了心。你这个爱情的骗子，我终于看清了你虚伪丑恶的嘴脸（《卫风·氓》）。这是一首弃妇哀怨的心里流泪的歌，真实折射了当时的现实场景，让人深思。但《诗经》没有让我们失望，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是逆来顺受甘受苦难的。
这是一位女子向召伯侃侃诉说自己坚持不嫁的生活场景。“若不把聘礼准备好，我是绝不答应与你成婚的。纵使判我入狱，我也决不向男主屈服。（《召南·行露》）”这位理直气壮，大声说话的女子仿佛就站在面前，让我们肃然起敬。
《诗经》的爱情是缠绵的，也是崇高的。文静而漂亮的女孩，约我在城上的角楼相会。可到了约会地点，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原来，你是躲藏在暗处，故意让我看不见。害得我抓耳挠腮，四处徘徊。临别时，你送我的彤管鲜明亮丽，让我爱不释手。有一次约会你赠我柔嫩的茅草，实在漂亮又奇异（《邶风·静女》）。其实，并不是茅草长得好，只是沾上了你的气息，淡淡地叙述却流淌出浓浓的深情，被传染的爱情让人怦然心动。
难得让我遇到你，一见到你令我一见倾心。巍峨的高山仰望可以看到，遥远的路程可以走到。四匹公马欢快地奔跑，六根缰绳像优美的琴弦。遇到你，并娶你为妻，是我一生的福气（《小雅·车辖》）。人即山，山即人。高贵的灵魂就是对真的追求，却从内心深处感到如高山般品质的爱情。有品质的爱情，的确值得我们景仰。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小雅·隰桑》）将爱深藏在心中，永不忘怀。这是爱的最高境界。《诗经》如高大的乔木，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