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镇顼
加入时间: 2007/08/24 文章: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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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9-7-03 周五, 上午1:33 标题: 随物赋形 随遇而化 随遇而安——马钧访谈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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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新闻网讯 为推动青海本土文学和文化的发展,聚集青海的文学力量,近日,青海人民出版社推出了《星宿海文丛》,其中收录了我省青年作家梅卓的《走马安多》、马钧的《越界的蝴蝶》、马海轶的《西北偏北的海拔》、龙仁青的《光荣的草原》、耿占坤的《大香格里拉坐标》、郭建强的《穿过》6部作品。
从本期起,《昆仑》陆续以专版介绍他们,敬请关注。
马钧: 1964年出生,原籍山东青州。1985年7月毕业于青海民族学院汉语言文学系,现任青海日报社会文化专刊部主任。系青海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青海省诗歌学会副会长,青海省散文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
1985年开始写作,在报纸、文艺期刊、学报发表有诗歌、散文、随笔、文艺批评;曾参与撰写《中国古代少数民族文论概述》《西部审美文化寻踪》;主编诗集《高大陆上的吟唱》;长期主持在青海颇具文学品位和影响力的文学副刊《江河源》。
作品先后获青海省文艺创作政府奖、青海青年文学奖、《青海湖》文学奖、青海省首届文艺评论奖一等奖。创作经历收入《青海当代文学五十年》,被列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青海省文艺批评的代表者之一。
随物赋形随遇而化随遇而安——马钧访谈录
记者:《越界的蝴蝶》所收录的篇目有散文随笔、批评文论、读书札记,甚至特写和小品文。细观,即使是如上文体也不是很纯粹,往往是散文中有批评的洞见,批评中有随笔的意趣,这什锦杂拌儿,是您有意为之吗?
马钧:正是。我的这个集子,虽然分了三辑,可我并没有在每一辑标明确切的文体身份,也没有竖几块显示该辑寓意的指向牌,这不是我偷懒,而是我的一种越界的文体观念,我喜欢看到这种分类上的模棱两可,甚至混杂。我觉得,分类是人认识上便捷的偷懒,是对繁多的事物、杂糅的情感、复杂的现象粗暴而又傲慢的简化。人可以划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边界,但没法阻止因为边界划分屡屡引发的争端还有流血冲突,人也同样没法去找出晨昏之间的分界点,看出是非善恶、真理和谬误确切而又分明的分界线,所以,我在写作上寻求的跨界,绝不是立异标新之举,而是秉承了哲人对于万事万物和人心的诚实态度,遵循了事物和人心的本性,是法国17世纪卓越的哲学家帕斯卡尔所追求的那种思维的朴素风格,是思维所保持的一种精神上的原始生态,是没有被封闭、僵化的理性、体系这些个强大的认知权力机制所压制、宰割的那一部分,属于一个人最为活跃的感受,他的呼吸,他的毫不连贯但又隐含深意的梦境。随笔性是我所有的作品共有的品性,我把它当成我精神生活里的贴身侍卫。我的整个写作,很像铁匠打铁,他必须经过断断续续的锻打,才能打出他所需要的物件。
我这里顺便把我写的关于《越界的蝴蝶》的简介抄录给您,算是对这个问题的一个脚注:《越界的蝴蝶》是一本由散文、随笔和评论混纺成的集子。它把感性、诗意的表述和理性的洞见交织在一起。字里行间既飞扬着对来自书籍传统的思想和意念的感会,也萦绕着目击心验的个人私语。它是断片写作的绵绵回音,它是文本的混交林。随意却不随便,轻松但不油滑,它带着穿梭者的漫游气质,翻飞于书里书外、梦里梦外。它希求的文本景观是把性情、知识、经验、感悟、判断还有不可或缺的想象力,自然、妥适地融合在一起;让文字尽量做到凝练、精准,比喻新鲜有趣,表述介于明了与蒙目龙之间。它执拗地认同物我之间渐入佳境这样一个美妙的期待和美妙的诱惑。
记者:作为文学评论家、文学编辑、作家,您必须时时处在阅读——写作的状态中。事实上,《越界的蝴蝶》有三分之一的篇什来自阅读。您怎么看阅读和写作的关系?
马钧: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夫妻或者情人关系?滨河的山林与河中倒影的关系?眼睛和梦乡的关系?这种种关系都有可能来隐喻这之间的关系吧。但我想表达一个常识:人类自进入文明时代,没有谁可以绕过阅读这个精神的门槛。文化就是以文来化,文明就是以文来明,没有这层启蒙,只能以黑猩猩自居,偏安山林的某几片枝枝杈杈。我觉得整个世界(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再到人的精神世界直到宇宙)都是由书籍和书写的手来绘制的,人无法书写和命名的事物,就是被我们有意或无意蒙蔽、视而不见的事物。所以阅读和写作都是女娲抟土造人的时候,吹进泥团里的那一口口气息。但我懂得书籍和阅读具有两面性:一面让你看清事物,一面又在事物身上裹上障眼的纱幔。写作或许能破除我执,或许又在形成更大的偏执,所以整个阅读和写作的过程,我都在试图进行双重的“调焦”,像狙击手持续不断地瞄准。
记者:您的阅读量相当大,思想的零金碎玉散落在这本书的字里行间。我注意到您所论析的作家、艺术家,大都是青海的师友;除去钱钟书、米兰·昆德拉、帕斯卡尔,好像少有其他省外和国外的文学大家、艺术家,引您深饮慢品。
马钧:说我阅读量大,那是您和许多朋友的错觉。正像您所侦察到的那样,我在这本书里所涉及的作家、艺术家确实不多,有些是在出书时限于篇幅限制删去了,即便凑进来,结果还是掰着手指头就能算出数来。造成这般情形,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对于国内作家的作品,我关注得多,阅读得却很少,主要是兴趣和时间所限;国外文学的大家、艺术家看得相对多一些,但大部头的长篇也是害怕去啃,自己给自己的借口是他日相会。一是这些年我努力不再浪费精力去看一些连自己的兴趣都通不过的书籍。一是许多作家、艺术家还在我“焐脑子”的过程里;一是有一种精神现象被一句人们常说的绕口令说透了: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一是有许多阅读中的感觉和思想,还腼腆得不愿露脸。再一个,我属兔,生性里喜欢搞点地下设施。没听说过兔子把它的地洞一五一十透露给其他动物的童话。不过,我想透露给您一点我的阅读情况,除了文学,我还喜欢读点人类学、心理学、哲学、政治学,看闷的时候,看各种书法字帖,看陈老莲、石涛、黄宾虹、吴昌硕、陈子庄、朱乃正,看古希腊雕塑和中国雕塑家于庆成的画册,看王国维《人间词话》和傅雷《古希腊雕塑》的手迹,看贺友直、何多苓、高燕、陆俨少、戴敦邦、王弘力、卢延光、韩书力、萧玉田、侯国良、程十发等等大家画的连环画,真是养眼、养心。只是那些美妙的感受还没有化成发表出来的文字。那种还没有化成文字的感觉,跟付诸笔墨的感觉,有着同等的价值,兴许还稍高一些。
记者:翻翻老底儿,我听人说起您初涉文坛时,是以诗人进入人们视野的。如今,您给我们的印象是散文作家、批评家,您自己怎么认识这种文学身份的?
马钧:首先不要家不家的。我一直看自己就是一个喜欢看点书的读者,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一个在阅读和胡思之间写点文字的人。
其次,从您的问题里,我倒看出现代人普遍的专业偏执症。就文学的范畴来讲,写诗的,一辈子立命于诗歌,不闻不问隔壁的散文、小说有何声色,写长篇小说的也不推究短篇小说,大家兢兢业业守着自己用篱笆扎起来的专业地盘。谁跨越、扩大了地盘,谁就好像是文坛里养人偷汉、吃里爬外的主儿。想想外国自苏格拉底、柏拉图、卢克莱修到达芬奇、马基亚维利、施莱格尔、克尔恺郭尔、尼采、本雅明、巴赫金,中国从庄周、嵇康、曹操、杜甫、苏轼、傅山、曹雪芹到鲁迅、钱钟书、戈革、黄永玉,哪一个不是以塞亚·伯林的天才类型说里划分出的“多才多艺的狐狸”?我崇尚具有如此健全才情的人物。老子在哲学上讲“上善若水”,就是因为水流在河床上是河流,倒在杯子里是饮料,冻凝在体育场,就是滑冰场,浇在赤红的铁流里,就是一团团白汽。总之,水是随物赋形,随遇而化,随遇而安。我不知道水有没有这种身份认同的困惑,从人的文明和精神发育的层面上看,道法自然到今天都不失为一条走向智慧的必由途径。 (作者: 李羌)
《越界的蝴蝶》后记
从二十年前一路踉踉跄跄写下来,写到现在,回头料理这些零碎、短小的篇什,有趣的反讽之镜开始显现它的功效:原本出自自己手下的东西,陡然间一个个渐渐显出滑稽、稚嫩、虚弱的本相。可是当初自己又是多么的雄心自壮!这次出书,幸亏编辑有字数上的要求,让我有机可乘做点小小的整容手脚,痛快地删去很多青涩、矫情的篇什。但是,即便如此,也免不了秕糠和饱满的麦粒同处。我想说的是,所以还让秕糠留存其中,是检举自己曾经的青涩和浅薄,而绝非拿破扫把来自珍、自爱。
收在集子中的这些散文、随笔、评论,曾经露面于《西宁晚报·湟水》《青海日报·江河源》《西海都市报·昆仑》《羊城晚报·花地》《青年散文家》《青海湖》《美文》《延河》《书缘》《雪莲》;评论刊发于《小说评论》《贵州大学学报》《名作欣赏》《钱钟书研究》(文化艺术出版社)《钱钟书研究采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等报纸杂志、学术期刊。除个别文章标明写作日期以外,其他一律以发表时间来标明。
虽然我没有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志向,但我也不愿降格求次,没有一点高度和难度地胡写、瞎写。进入不惑之年,我似乎才渐渐解悟一点为文之道。深知自己本非先天才情照耀,只是后来看了各种各样好的书籍,见识了一些世相和嘴脸,经历了若干我不大向外人吐露的伤心之事,忍心忍泪,才熏染出一丝半点的灵气和眼力——但愿这不是我的自诩。现在看,大抵我的许多文字,尤其是四十岁以后的文字,从构思、意象生成、语义翻新,都是越界的产物。我阅读、思维的习性,一直都不喜欢老呆在一个地方,像拴在草地上吃草的羊,绳子的长度就是它自由的长度。在这一点上,我宁愿效仿流浪汉,效仿野鹤。而且我一直期待自己的文字有一点禅宗似的机锋,有一点幽默感,有一点熟人间交谈的轻松和惬意。还有,我的敏感和自尊,让我懂得节制,懂得不把一些属于私怨的东西和只配在心灵里秘密供养的事情带入文字。
于是想到了蝴蝶。
蝴蝶的飞翔是轻盈的,蝴蝶的飞翔更是没有边界的飞翔。它飞过栅栏,飞过那些被人为划定的界限,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天地更加宽阔一些,看到一些更为新奇、别致的花朵。
还因为我很喜欢的唐代诗人李商隐和杜甫,他们都心迷神往于蝴蝶神秘的美感:李商隐的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杜甫的那句是“穿花蛱蝶深深见”。他们一个用肉眼观照,一个用心眼洞察,一虚一实,交织成我意念深处的美意、妙意。而且玉溪使用的典故里面还藏匿着一位我更加倾慕、心仪的文人、思想家。
回过头来想一想书名中蝴蝶的意象,发现自己可能还处在蝶蛹的状态,远没有羽化,更未能翩然而舞,款款而飞,一切还只停留在意欲破茧而飞的阶段。
班果总编辑十分重视这套丛书的出版,多次嘱托有关人员要精心编辑这套丛书。马非编辑也是四处搜寻各种版本,以期此套丛书有让人眼帘一新的愉悦感。出版社美术编辑薛建华专门为我的集子创作了意蕴深厚、饶有美感的插图。这些插图的功用,并不是来图解我的文字,也不是用我的文字来阐释他的图画,它们之间,本不具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现在放在一起,也是思维的一次越界,这种越界让原本天各一方的文与图产生了新的、诗意化的联系,类似诗人拿比喻和隐喻去给从不相聚、相识乃至遥不可及的事物去做媒一样。美协主席王利峰为我画了形神兼备的肖像漫画;杨敬华设计了典雅的书衣,李德珍细心校对书稿,在此,一并向他们致谢。
这是我结集出版的第一本书。我欣悦于和青海人民出版社的这次因缘聚合。
2009年2月27日于卧尝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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