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河
加入时间: 2009/06/06 文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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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09-6-06 周六, 下午1:04 标题: 诗人白湖的诗赏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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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与小说和戏剧等文学形式不同,诗应该具有神性,它不能象小说和戏剧那样可以通过某种叙事结构来直接表述人的感受,以及人性中的内在冲突,那样诗就显得太直白了。诗是最高形式的语言艺术,诗人通过语言想像来表达人的感受并在这种语言中富有某种神秘性,即使是叙事诗,也应该如此,如《伊利亚特》等史诗。诗人海子诗歌中的神性主要表现在长诗中,但他的长诗并不成功,更多的是语言表述方式的尝试,在海子充满情感的短诗中,人们受到更多的震憾,情感的渲泄和语言的内在张力最易与年轻人引起共鸣。然而,海子毕竟太年青了,他对人生和人性的体验是缺乏的,所以,海子始终给人们留下一个时代的悲苦的弃儿形象。当然,就这点本身也易于打动人。人们在读诗人杨健的诗时,往往津津乐道于他诗中的所谓“禅意”,实际上杨健的诗存在着一个不言自明的困境,一方面他努力追求作为语言的诗中的禅意,另一方面,作为禅本身是不主张言说的(即沉默或悟)),即他的诗本身就是对禅的一种反抗。在这种意义上,虽然他努力追求诗中的禅意是其诗的特色和精髓,但他的诗注定会受到很多局限性,给人的感觉是,保持沉默比说出来更有力量。
在我看来,诗的神秘性应该通过这样一个链条来完成,诗是有个性的,这种个性是人性化的,而人性是通过与神性的交流来实现的,或者说人性是向神性敞开的。在读诗人白湖的诗的过程,人们很容易被他那丰富的想像和神秘意境所感染,即觉得他的诗背后有一种作为有限性的人与某种无限性之间的交流,这通常被评论者称之为“隐者”。那么,这种对隐者的追求是如何实现的呢,以下从三个方面来谈谈自己对白湖诗的感受。
二,孤独个体的言说
诗人白湖的言说一种孤独个体的言说。在《有没有人》这首诗中他写道:“有没有人此刻坐在我的梦中歌哭,血红的星宿,沉入西边的黑树林,从河边经过,手中拎着一副眼镜,还有一双布鞋,怎么也不认识亲人,怎么也不能不扑向陌生人的怀抱,面对瓦脊上的月亮,我掩面而走,我不想做我应该做的,有没有敞开的果实让我居住永远”(白湖)。 在《一个人在阳光下来回走动》这道诗中写道:“一个人在阳光下来回走动,就会有另一种人生,仿佛在另一个城市开始陌生的旅行。风把头发吹乱了,在大街小巷里寻找什么,却没有目的地。一个人在热病中看见了自己的前生,那可能是寻找的原因。红地毯伸向深宅的厅堂,拜访熟悉的陌生人,大街上行人稀少,路灯下有人影晃动,仿佛另一个外乡人在寻找自己”(白湖)。在这种孤独个体言说中,我们能够感觉人那种无法摆脱的孤独感,以及对他人和无限性的渴求。这种个体的言说,有时甚至通过想像升华到一种童话境界之中。“那些水浪让我的眼中永远潮湿,它象睡眠上的雾气飘在彼岸的一片枫林上,金色的残月驶进港湾,它曾经泊在崖顶的深蓝色的天空里,梦着我走进江南,仿佛走进前世的福地,流不尽的雨水洗尽今生的风尘,通过石桥,我不能渡过永恒的河流。盼望打渔人带我回家,可那些聚集在山中的星星将我当作竹筏拖向水边,而在白天,我象漂泊在闪闪白浪上的一根芦苇,被一个卖艺的江南人吹响(白湖)。诗人的个性来源于其独特的感受,这种独特的感受是富有人性的,并且向神性敞开。
三,神性中的人性
诗不是宗教,诗的神性是需要通过对人性的揭示而呈现出来的。诗人白湖在《暴风雨之夜》中这样写道:“暴风雨之夜,闪电让人看见瞬间的世界,当我看见自己在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孔,不禁打了个寒颤,什么样的闪电能照亮一个人幽暗的心灵。一阵风吹过墙头的野草,它又恢复原样,直至风静止,直至草死亡,无数人曾象我一样在类似的夜晚感受同样的孤独。我们赋予重复的生活以意义,并非由于健忘。面对冷漠的笑容和无情的墙壁,甚至失去窥视的冲动。一切尽收眼底,正如这闪电下的瞬间世界,与想像中并没有什么不同”(白湖)。诗人对人性的体验是深刻的,这种个体的体验甚至将人逼疯。在《忏悔》这首诗中表述了一种绝望的感受,并在这种人性的绝望中向无限性寻找救赎。如“你的罪孽过于深重,你的身体近乎朽木,到偏僻的乡村去,那里有清新的空气和潮湿的土壤,在那里,你会重新发芽。于是你是一棵树,让小羊蹭痒,拴住夜晚的天狼星,为迷途的孩子指路,为素不相识的有情人证婚。为什么一味沉默,因为已经说得太多,为什么一味宽容,因为已经经受过太多的苦难。尽量伸长手臂,是为了更接近别人,在山中的月夜,用清澈的溪流洗去身上尘世的污点,与黄昏出没的银狐彼此信任,与冬天的猎人学习规则。在水乡象一根芦苇那样享受天空和水浪。睡得再久,也会有醒来的时候。这是一千年前的一个夜晚,桌上的筷子并未动过,窗外蓝幽幽的月亮也没有什么别样,你只是在门外的风中兜了一圈,你如从前”(白湖)。诗人似乎并不在于乎语言上的精雕细刻,而着重写出人的独特感受。这种感受不仅是人性的体验,也是个体生命的感受。“你的血脉来自清清的源头,面向远山,面向渡口,不见身影的古道桥头上,有没有人告诉你沉在厚厚淤泥下的一条橡木船,一位抱鼎的勇士浮上水面,你仿佛是穿过走廊的匆匆过客.秋风扫过庭院,昏月下,诗人是一把瘦瘦的镰刀,那是岁月眼中的雪花.从半山僧庐传来的钟声,让浸在灯火里恋爱的人猛然惊醒,从窗口照进来的曙光,烧毁了满地残梦”(白湖)。诗中这种对生命及生死的体验十分令人伤感。
四,人性向神性的瞬间敞开
白湖诗中的江南意境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十分深刻的,这与他对群体生活的关注是分不开的。在《回首家乡》、《被错爱的江南》和《远离》等诗中,白湖以一种江南意境的神秘性来传送他诗中的人性与神性的交流。在《青藏高原》、《小镇位众流汇集之地》和《聚族而居的山村》中则通过对人类群体生活的描写来使得人性在瞬间与神性敞开。“仿佛沿着天堂的方向,从东海之畔来到青藏高原,那些像脊背一样望不头的弧线,它们是太平洋背面的景象.在草地上铺一块油毡甸子,喝着酥油茶,能够呼吸到大地深处的气息。刚才一阵暴雨,太阳又急不可耐地直射人们的头顶,那些光头的男人们像被烧红的锅底在享受火焰。照例新鲜的草地,未移动而又移动的牛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草丛中的一只蚂蚱能够跳得多高,居高临下的雄鹰在天黑之前不得不重新回到它自己的领地。从黑暗的源头开始,点亮满堂的酥油灯,这里是一个对称的天空,经书上文字模仿神迹.睡在青藏高原上,鼾声像用人抬的低沉的长号,心跳像从大地深处传来的鼓声”(白湖)。在这种对人类生活的叙述中,使人能感受到人与无限性神秘的内在联系。如“小镇位于众流汇集之地,赶集的人象欢快的鱼儿游向湖中,木讷而羞怯的女鼓手兴奋得如孔雀开屏,不起眼的人也会有难得一次的生命喧嚣。为了礼节,不得不克服不能循规蹈矩的欲望,而此刻不需要了,老铁匠的徒弟一下子向心爱的人跪下尽情倾诉。酒后的脸象红炉膛一样影影颤动。大庭广众之下,太阳平等地照耀一切苍生。吹响芦笙,有天地大音之回响,围绕着大鼓翻转捶打,如鱼儿戏弄浪花。宴席散了,照相馆师傅在回家的路上看见祖先的灵魂,它象一棵燃烧的大树那样处变不惊——一种幻像,我们都是大地的幻像”(白湖)。现代生活的理性规则约束了人性与神性的交流,但在原生态的生活中,人们仍然能够感受到生活背后的神秘性,人毕竟是人,它与无限性的交流只能是瞬间的,但即使在这瞬间的敞开中,诗人却能够给我们幽暗的生活带来光明。
说起白湖诗中人性与神性的交流,就不能不谈一下他的长诗《黄昏里》,诗人在这首诗中打破了诗歌的通常结构,出人意料地使用了大量相同的语句,从传统的诗的语言结构来看似乎单调冗长,但仔细读来,这种大量相同的语句结构中又富有韵律变化。如在雨水的描述“雨从对岸移过来,祠堂门前的雨,江南才子眼中的雨,磨坊主眼中的雨,一条洁白大路上的雨.酒店的学徒看见沉浮的古船,雨中一把伞的祈求,烟囱上的雨,失恋者眼中的雨,在雨中得见故人.小巷内的雨,谁在雨中呼唤一个古怪的名字.雨水涨满马槽,漂泊者被雨阻在途中,雨水寄情的女人,她在雨水中打翻了一生的幸福.马车夫面前的雨,像鞭子一样抽打马的脊背的雨,大河上能写字的雨,有人在雨中洗他那张绝望的脸.菜园里的雨,南山怀中雨的温存,雨水催促归乡人,砍伐雨水的失意刀客,江南名楼上有人即兴弹奏雨水,催人泪下.西游的道长在雨水中提炼永恒的生命,棺木上的雨水,大鹰健翅膀上的雨水,道长用拂尘拨开雨水窥见死亡的光亮.洞穴前的雨水,你为太阳遮蔽什么,瓜棚前的雨水,让守夜人梦见早年的爱情.狗将头伸出门外,向雨的深处张望.夏天山坡草坪在雨中展开,能够触到秋的凉意,亡命天涯的人在雨中思念风雨飘摇的故国.居住在雨中的小公主,长途跋涉为了寻找海上的娘子军,山林中的雨水铿锵地演奏壮行曲.算命先生眼前的雨水仿佛是缠在黑夜伤口上的白布,而他的眼框内干涸.测算别人命运的枯黄的手,能否捧起摔在青石上的晶莹的雨水,你能否挽留这破碎的命运.石佛头顶上的雨,一目了然的雨,承天盘上的雨,天空中正在酝酿的雨,大火中的雨,深不可测的雨,如心灵般幽暗的雨.沙袋上的雨,铁枪上的雨,囚车上的雨,国子监瓦脊上的雨,南七省镖局大门前的雨,垂钓者肩头的雨,花蕊上的雨,高粱穗上的雨,痛哭流涕者睫毛上的雨,忧伤者眼中永不停息的雨.在雨水中完成了多少干旱的事业.雨中树的忍耐,叶片的抒情,大象是雨中之舟,它能称出雨水的重量吗?多少英雄在雨水中嚎叫,雨的床单盖在浮世的脸上,雨的床单盖在飞升的梦上,雨水多少次浇灭大地上的野火.雨水顺着管道流淌,顺着红脸汉子的脊背流淌,顺着破损的灶台流淌,顺着马的两肋流淌.雨水顺着抗争者的鼻翼流淌,顺着城墙边的沟渠流淌,顺着旗杆流淌,顺着山脉的走向流淌,顺着处女的嘴唇边流淌,顺着从不改悔的日子流淌.飘逸雨中的一块红布,忽隐忽现的城门,洗不干净的强盗的脸,在雨中开放的天空向挫败者报以微笑.雨中的脚印让人想起跋涉者,一阵风让人想起爱人的头发,苍白的圆脸让人想起红脸的卖炭翁.在雨中鱼类接受革命的消息.雨的气息,大地淋浴时的气息.从一束花中寻找紫云英,从一捧雨水中寻找咸咸的眼泪.从雨中悟出女人的脾气,一只大鸟落在月光下的塔尖,灯火下的人如从风月的空穴内吹来的黑色的雨滴.雨水是一种馈赠,而你不需要任何礼物,你就是阳光下即将死去的雨水,你深知雨水的旅程.无忧无虑的雨让人忧虑,黑色的雨将你置于一个让你无法逃脱的光明之地,淅淅沥沥的雨将堆积在梦中的记忆的布一一洗得发白,对此无能为力,对此为所欲为,用雨水洗漱诗歌中不洁文字.亲雨水的嘴唇,停止呜咽,雨水,将你淹没这大地上沉沦的事情”(白湖)。这一段引用得多了些,但我实在喜欢这样的诗,它表面平淡无奇,但却在不经意中无限扩展诗的意境和人类生活的容量,它给我们打开了一扇门,似乎昭示着人类平淡生活背后的神奇性和无限可能性。既富有人性意蕴,又能够使得人性在瞬间向神性敞开。
注:本文所引白湖的诗来自网上文献:
http://www.takungpao.com/blog/storys.asp?uid=12148&id=121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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