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渔 诗歌现场：糖果店里的散淡人生

[朱松壑]

□朵渔

清晨。我在路上慢跑

跟在我女儿的童车后面

幼小的树木,缠上了过冬的草绳

我要在后面

看着她,爬上了小坡

送牛奶的人走了

晨雾中,穿深色工作服的垃圾工

慢慢到来

我不能落得太后

那样我们之间仿佛就会隔着深渊

我不能离得太远

不然,我与女儿像是两个互不

相关的人

不然别人就无法看到

这幸福的情景

但是,这样的时刻会到来

在渐至的阳光中

我像是看到她头发扎成一束马尾

奔向远处

而我穿着洁净的练功服

慢跑。独自一人

在空荡、灰青的马路上

——叶辉《慢跑》

恬淡、娴静的小诗不多了,在这个急呵呵的时代,诗人们挂起“先锋”的牌子,在朝牛×的路上一路狂奔。这些狂奔者大概没有兴趣停下来,看一个慢跑的人。“清晨。我在路上慢跑”,而且是跟在小女儿的身后,而且还“穿着洁净的练功服”,瞧这架势,完全与时代的快车道不合拍。

这个人叫叶辉,但非香港那位原名叶德辉的叶辉。这两位我混淆了很久,就像将欧阳混淆成江河。他好像住在苏南一个叫高淳的小县,好像还是个小税务官。这么多“好像”说明我并不确切了解此人,但又听说过少许。也就是说,他仿佛将自己藏了起来,但又藏得并不高明,露出了一点衣角。

叶辉的隐匿风格,让我想到福建诗人吕德安, 这二位连呼吸和步调都有点相似。“依然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安详地走着”(吕德安《父亲和我》)淡淡的,淡如小城的薄暮,如晨光中慢跑的人生。叶辉有一本诗集的名字,似乎就叫《在糖果店》,一种自然而然的幸福感,很真实,也很认真,在淡漠中追求着经典性。

隐匿的人生往往具有两重性:淡薄与经典,无所欲求与敝帚自珍并存——隐者的两极心态。诸葛孔明说“我本是卧龙岗一散淡的人呐”,说是这么说,但他又心怀隆中之策,在茅庐之中等人前来“三顾”。他知道会有傻子来扣门,否则腹中之策岂不白费?我不知道在小镇上写作的诗人有无隆中策,但叶辉的经典心态大概是有的。他写得非常节制,仿佛诗歌来自生活的自然分泌。因此,他不强求去“写”,不能忍受泥沙俱下。他是一种隐匿的分泌。隐也是一个江湖。在这个网络时代,真想将自己藏起来,也很难了。

◎朵渔,诗人,现居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