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诗人在抒情 一个在写史

[南海思晓]

我不太好意思跟诗人谈诗，更不好意思说我读的最多的其实是席慕容写的诗，不好意思说我觉得梨花派掌门人赵丽华改写杂文还不错，因为诗人柏坚非常坚定地说他一定能拿诺贝尔文学奖，而朵渔一说话就能提到福柯和尼采。他们是天津诗人，他们同时出了新书，他们的名气在城市之外。

柏坚：世界的旅行

有的诗人很忧郁，有的诗人很激进，柏坚跟他们不同，他很纯净，很单纯，我想那些诗歌跟过滤网似的，一上一下，很快就把漂浮在水面上的杂质捞干净了。柏坚刚出了新诗集《世界的旅行》。许多时候，他比他的诗要出人意料得多。比如他会在跟你聊一些非文学性话题的同时，忽然冒出一句：你说我能得诺贝尔奖不？把听的人吓一跳。但这个可以理解，诗人总是要与众不同才对。

柏坚是个单纯的诗人，他喜欢把自己定位为诗人，尽管他的工作跟写诗摆一块显得那么离谱，可他还在写诗，而且沉浸在诗的世界里飞扬。我是多么的羡慕他。甚至有一次开着车的时候给他打电话问：“你为什么干着那么枯燥的工作还能写得出诗呢？”他说：“晚上写，晚上我是天使。”立刻我眼前就出现一个张着小翅膀头上顶着圆圈在那扑腾的小孩。

柏坚写诗多年，很多风格他都尝试过。但有一点他似乎一直未变，那就是纯正的抒情。他很少调侃，很少反讽、悖论、矛盾的东西，他很纯。这个纯，既是纯情，也是纯洁。在当代诗人的写作中，“纯”已变得很珍贵。他努力追求的东西，不会轻易放弃。近些年，他似乎在往清晰的口语转变，对一个纯抒情诗人来说，这很难得。口语化会让他去掉很多略显酸腐的抒情调子，多一些现代感和日常化。从一个大诗人的角度观察，我觉得他还需要在诗歌的深度、力度和现实感上下工夫，需要再坚决一点，刀子磨得再快一点，文字的力量再重一点。这是一个艰难的蜕变，如化蝶一般。

柏坚经常是聚会的召集者，他的热情像他的诗歌一样单纯且扑面而来，让你无法拒绝。更多的时候，这样的气息是让人喜欢的，就像我们下了高速公路进入了一个风景区，牌子上还写着AAA。

朵渔：史间道

历史习惯以宏大的说辞来搪塞我们，在人性的细节方面，总是语焉不详。被抽空了细节的历史，虽高屋建瓴，如庙堂般巍峨的气势，却还原不了人间的真实。朵渔说：“我们看到了一个个细节被抽空的历史叙述，一个生活世界、价值世界被屏蔽起来的历史，也是一个不再可靠的历史。”朵渔作《史间道》的动机由此可见。

也许本书的妙处就在于它是“编”的。近五年来的历史书，已如蝗虫从天而降，泛滥成灾了！尤其是那些原创的，那些给历史小姑娘梳辫子的人，那些操刀手，我怕你们了！正说、戏说、新说、Q版、草根版、百家讲坛版、不忍细读版、那些事儿版……宛如在公墙上涂鸦啊。

《史间道》却尽量让历史自己在说话。我读出作者的一个思路是，在历史每个节点上，放上一则材料(故事、段子、警句等)，貌似以故事诱人，其实有深意存焉。这就像在画一个坐标轴，横坐标是无限的时间(舞台)，纵坐标是并不如烟的往事。朵渔兄就这么在每个时间点上，放上一则材料，从而形成一个凝固的“历史点”，然后把这些“历史点”连起来，就形成了朵渔版的中国近代史。

朵兄是诗人，当意义把他弄烦的时候，他会去写诗；当面对现实的时候，问题意识会让他去问个究竟。朵渔说写诗是个手艺活，其实所有的写作都应该是手艺活。他正是这么编的《史间道》。

朵渔文字艺术特点是，说人话。《史间道》没有任何“人民”的高级趣味，也没有任何“那些事儿”的低级趣味，而是尽量在说人话。我以为，这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比巴金的“说真话”更确切，更真实。